年轻的冉阿让被抓了,因为偷了面包,为了快要饿死的侄儿侄女。警官们不考虑他为什么偷面包。就像有个店家抓到了偷食物的流浪儿,气愤地出手,打断他的胳膊,周围人一片叫好:“打得好!看他以后还偷不偷!这是为他好,他要吸取教训,做个好人!”没人想到这个奄奄一息的人,为什么偷的不是贵重财物,仅仅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儿食物。
他天生是坏人吗?能想的办法他都想了,但是侄儿侄女还是没有吃的,眼看着要饿死了,他只能铤而走险去面包店偷面包,却被抓,判了刑,这一关,就是19年。在监狱里,没见过善良美好,没有人善待他。出狱后也一样。大家都认为他不是好人,被所有的人拒绝和歧视。力气比别人大,干活比别人卖力,收到的报酬却比其他人少得多,质疑却只得到冷冷的一句:你只配得到这么多。
冉阿让从火中取出一枚滚烫的银币,握在手心灼伤自己,悲痛欲绝后悔万分,后悔自己抢了一个路过孩子的银币。这件小事,比他坐牢时遭受的痛苦,还要让他刻骨铭心。因为抢一个孩子的银币,是他真实犯的错,也是他下意识的行为。所以他把这件事当作自己的耻辱。这一段显示出人生发展的惯性:一直被别人凶神恶煞地关着、管着,被认为是凶恶、不知悔改之徒;出狱后,无人收留入住、到处不卖东西给他吃;用自己的力气尽心干活,做的最多,结果却只拿到最低报酬,质问为什么扣他的钱,却得来不屑的回答:你,只能拿这么多。希望一点点地被蚕食了。当他到神父住所,受到热汤、面包的款待时,他用着惯性粗鲁地吃东西、恶狠狠地对话,还理所当然地偷走神父的银餐具。当他因为银器被抓回时,神父为他解围并把一对银烛台也送给他。与他平时遇见的人和思维完全不同。这种善和理解,应该是他内心一直渴望和认同的,却从来没有人给过他、没有人向他展示过,他第一次动摇了。这个猛烈的心灵冲击,让他有些受不了。他在乡间路上休息和思考这种矛盾。这时,一个穷孩子路过,掉下一枚银币,他立刻恶棍上身般,鬼使神差地抢下这枚银币,还凶狠地威胁让那孩子滚。这符合人们对他的一贯定位和认识,他也认同了,所以一有机会,他就立刻显示这种惯性。但是,他内心的本能,让他立刻意识到:这是错的。他马上跳起来喊那个孩子。但是那个孩子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想反悔也没有机会了。
全书中,更冲击我内心的,是沙威:忠于职守、道德楷模,最终却在认清冉阿让的真实面目后不能饶恕自己,悔恨到无法呼吸、无法再活下去......问这世间,会有几个人,因为自己的错误而后悔自尽?放眼望去,处处多的是这样的人:即使造成不可弥补的后果,也能吃得下,睡得着,还想各种办法为自己辩解、贴金,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认为他是最好的。
有的人,注定光芒万丈。沙威,连上帝都为他的死垂目。这是改变人生观的一本书。有的书、有些人,庆幸遇上。
我小时候在县城长大,大多数人家住平房。我家住的那一片平房,矗立在小城的西南边,一大片。相互串门很方便,哪一家电视声音开大了,附近其他家就当收音机听了。那时到平房乞讨的人挺多。住平房白天不会关着门,比楼房讨到钱的概率高,因为住楼房肯定是关着大门的,陌生人敲门大多是不开,当然也不敢随便开。讨饭的,男女老少都有,给他什么都行。到门口开了口或者还没开口,我家不管谁在家,从不会让人空手而归。一碗米、一把山芋干、五分钱、一角钱、旧衣物等。遇到饭点,我家肯定会给盛上热饭热汤,还搬个凳子让他坐下来慢慢吃。举手之劳。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这么做。一大片的平房,不给的,斥责的,给了还要教育两句的,占多数。我妈说,有人上门来讨要,一定不能让人家空手;给东西时不能扔;面目言语要和善如平常……稍微能过得下去,谁好意思开口向人要啊!那是被逼到什么份上了,才会抛弃自尊开口。我小时候,农村老家有一位老师,家里三个孩子。他的老婆曾经被逼无奈出去讨饭。每天去很远的地方,找没人认识的地方去讨,因为要顾忌到丈夫当老师的脸面。丈夫肯定知道啊,因为每天的饭都是百家米——一个米口袋带出去,人家给点什么就装什么,带回来后也无法分出来。
经常有人推着板车走乡串巷卖货物,有衣物、蔬菜、蜂窝煤什么的。有一个山东小伙子,二十出头,经常推了板车来卖生姜。后来好久没见到。有一年,有一个年轻乞丐来门前乞讨,低着头,没什么力气的样子。妈妈给他盛了饭让他坐下来吃。他一声不吭地低头吃着。突然我妈认出他:你不是那个卖生姜的吗?!小伙子说是的。我妈继续问,你怎么不好好卖生姜,出来讨饭?小伙子回答,出来卖了好几年生姜了,突然生重病,攒的钱都花了,没钱回去,家里也穷……后来妈妈给他一点钱,还找了几件衣服送他,妈妈边找衣服边抹泪。小伙子感谢后走了,从此再也没看见他。妈妈时不时地想起来,说他是不是后来就没了?那时候家里条件不好,也没有能力帮助他。他在前几家的拒绝和呵斥声后,来到我家,他可能很艰难地努力开口讨。也许,看到这么热心的'妈妈,他不好意思再来打扰,又或许,眼泪让他想起来自己的妈妈,他也不忍心再来。我宁愿相信他渡过了难关,终于回家了。
我的孩子出生后,妈妈过来帮我,每天出门买菜。那时住六楼,没有电梯。冬天里的一天,她买菜出去,很快又空手回来。急急忙忙问我,上次谁送来的那包衣服呢?找到后她跟我说,我们孩子还小,这包衣服嫌大,我先拿去送人。急急忙忙又出了家门,我都来不及问她什么事,带着孩子也没办法陪她去。好久后,她带着菜回来了。原来,在菜场门口,有一个年轻男子带着三四岁的孩子在乞讨。妈妈见孩子穿的单薄,赶紧让那人等她回家拿衣服给孩子穿上,还买了煎饼给他们。她说那个男的流泪给她磕头了,她边说边抹泪。现在,流浪者和乞讨者在光鲜亮丽的现代化城市里很少见到了。
我的外公资助过很多学生和穷困老人;我妈妈呢,半辈子操持着一大家子,很不容易,但是凡是能帮的,她从来都是先帮了再说。今年春节,跟往年一样,有很多小辈来看望我父母。我生气那些外地回来的,不看新闻,不知道自我隔离,却去给我父母拜年。但是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是受过我爸妈恩惠的,他们一定要来给我爸妈拜年了,才心安。我外公和爸妈是善行一辈子,很多人记挂和感谢着他们。他们自己没觉得做了什么,也遗憾自己没有更多的力量。他们从来没有想过“回报”二字。他们按照自己天生的品行行事而已,无所求。
如今我和孩子在路上遇到乞讨者,会蹲下来轻轻放硬币;自己刚买的食物会放到路边乞讨、卖艺人手里……不过最近两年,在闹市区很少见到乞讨的了,城市的规划和安全有序占了上风,也没什么人再讨论:看到乞讨的人到底给不给他们钱。眼不见了,还有什么讨论意义。现在经常遇到有人挑了水果在路边售卖,一般都是晚上遇见的居多。水果店网店铺天盖地的,货比三家,非常方便。但是我遇到路边摊,还是会买,比如炒板栗,烤红薯,卖水果。还遇到过几次很老的老人向路人兜售针头线脑、日历等。我和孩子都是他们的顾客。
这是家族价值观的传承,耳濡目染的惯性,没什么,但是,很重要,是一个人,一个家安身立命的圭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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