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灵魂都很简单朴素
文/革命的才子
瞎子
瞎子其实不瞎,两只一千度的镜片瓶底般架在脸上,象女人瘦弱的乳房上套着厚厚的胸罩。
瞎子聪明,尽说绝话,做尽绝事,难怪人到中年遭了报应,阴茎有病,“咔嚓”一声给割了。所以,在我小的时候我经常想:这人没鸡鸡怎么嘘嘘呢?后来,我大了,我又想:这瞎子这么多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呢?手淫都没工具,意淫自然是万分痛苦了。
瞎子在队里干活总是偷工减料,偷得神不知,减得鬼不觉。拔黄豆时,时常扯下豆角,藏在口袋里,积少成多,某个晚上就抄熟了。第二天上工的时候,大家都在埋头苦干,他时不时从口袋里掏一两粒豆子塞到嘴里磨磨。
瞎子偷社会主义黄豆被发现是缘于放屁。黄豆吃多了,容易放屁,又臭又响的。那时,大家都饱受饥饿煎熬,对屁也变得如此敏感,能嗅出屁的臭味里的黄豆味道。于是,就有人开始注意瞎子了,瞎子偷黄豆的事情也由此而败露。在队委会上,集体通过对瞎子的处罚:扣30个工分。从此,瞎子就对队长强生有了意见,在心里种植了仇恨的种子。
秋天到了,晒场上堆满了挑上来的麦子,象一座座小山。晚上,月亮爬上来,大地一片银色,乡村的夜很静。半夜三更,队长强生在晒场上临时搭建的帐篷里和他的勾搭的女人做爱,呻吟嚎叫着。那时队长的势力很大,说一不二,玩女人就象牛吃草,走到哪儿吃到哪儿。
暧昧的月光下,一个影子拉得很长。瞎子悄悄地匍匐到帐篷边,掀起了一角,然后伸出一根的竹竿,轻轻插了进去。竹竿的一头绑着一个细弯钩。强生和女人在吭哧吭哧地做着,瞎子摸索着把他们的衣服一件一件勾了出来。末了,瞎子抱着一捆衣服跌跌爬爬走了。
一会儿,瞎子狡黠的身影又出现在晒场上,他依靠在麦堆旁,摸出火柴,“哧”,点燃一根,风一吹,灭了,然后又点一根,瞎子小心呵护着火苗,轻轻地扔到麦堆上。火苗开始蔓延。瞎子躲在远处,恰倒好处地大叫起来“失火啦,失火啦,快救火啊,救火啊„„没得了啦,失火啦”。寂静的乡村被惊醒了,大家拿这脸盆,提着水桶向晒场奔去。一会儿,在大家的努力下,火被消灭了,强生和女人光着身子躲在帐篷里哆嗦着。大家把他俩拽出来的时候,强生和女人的两张脸把月光都染红了。
第二天,大队干部气势汹汹来了,把强生骂得狗血喷头,并且当场宣布撤了他的职。瞎
子躲在人群里,低着头暗笑。
瞎子是属于斤斤计较的人,象国家领导,寸土必争。于是,他和邻居为一点界闹开了,一直闹到大队。大队干部摆事实讲道理证明瞎子是无理的。瞎子很识相,话不多说,扭头就跑了。邻居叨儿就幸灾乐祸地在界上种下了一排杨树,有小碗口粗了。瞎子坐在小板凳上,斜这头,毒毒地看着。
半夜。瞎子提了一桶水,倒了一包粗盐,和匀,然后逐一浇在树根上,连续几个晚上都上这样。几天后,树都发黄枯萎了,叨儿很纳闷:这树咋的就死了呢?于是,他拔出来,扔在一边,又复栽了一排。晚上,瞎子跑到树旁,一根一根往上提了提,又往下压了压,天天晚上如此。显然,这一排树又没逃过死亡的命运。叨儿望着枯树,不思不得其解,索性就不栽了,大概你觉得亏心了吧。
瞎子的爸中风了,躺着床上,连话都不能说,半死不活的。瞎子不闻不问,幸亏有个老娘,他爸好歹在这世上挨了几年。不久,瞎子就得病了,那玩意儿疼得他直叫娘,到了医院,医生当机立断,把那玩意给给割了。
割了那玩意后,瞎子越发健康强壮了,饭吃得贼多。后来他就到建筑队做小工了,闲暇的时候打麻将,要不就从村头跑到村尾。几年后,他老婆也中风了,瞎子忙里忙外的,照顾得还算过得去吧。他甚至不计较老婆在他那玩意被割了之后肆无忌惮偷人的耻辱了。而且,瞎子也不象以前那么坏了,村里都说他变了,不过,人们想起他以前做的种种的龌龊的事还是忍不住骂几声。
去年年底,她老婆死了,瞎子抱着老婆的尸身号啕大哭。
今年初,瞎子晚上放工回家。天黑了,拐弯时他没看清楚,摔进了涵洞下,手上的断骨顶着碎肉露在外面,屁股上的骨头也碎了。他在医院躺了很久,村里人都去看他了,出院那天,家家都买了鞭炮去放。
上次回家,看到瞎子居然能蹒跚着走路了。他看到我回来,居然很高兴,说我瘦了。当时,我很感动,掏了支烟给他点着。
祸大
“你这个枪毙的还在挺尸啊,太阳把屁股都晒焦了,我象狗一样忙里忙外的,你们这些B养的,眼睛都不瞎了!”天刚微亮,祸大的婆娘就吵起来了。祸大的一生从来都是生活在这样的压迫之下。
他象一竿枪,老是被人使,打来打去的,落下个祸大的恶名。祸大不高,肚子大,裤带永远在肚皮之下,而且他有严重的鼻炎,呼吸象是在干重体力活,肚子就一伸一缩的,和青蛙咕叫的时候差不多。祸大做什么都是斯条慢理的,象一只可爱的企鹅。
祸大早上被他的婆娘叫起来后,就把家务活儿做了,然后端过碗沿着田埂东看西瞅,好
歹把早饭吃完了。然后,就骑上自行车出发了,自行车的后面挎着一只灰迹斑斑的电工包。祸大是瓦工,现在依然在做工,虽然他现在已经是迈步奔向古稀之年了。他经常说,人活着就是这么回事,活一天做一天。象把红尘给看破的样子。
祸大爹娘都死了。他的爹娘不是亲的,但也不远,是他叔子。他的亲爹在麻风医院度了近二十年才死,他的亲娘随后不久也死了。祸大的瓦工手艺是他的养爹亲传,他的养娘象个地主婆,好吃懒做,而且凶。在以前,他们的日子的过得很富足。但祸大从小就受尽了折磨。家里的一切事情都是他干,象个可怜的长工,暗无天日。每天天不亮就被他娘叫起来下田做工,天黑才归。“出也是月,归也是月”,他爹娘把好吃的都藏着,特别疼他的妹子。他妹子是他爹娘的亲生。
祸大的婆娘是童养媳,8岁就到他家了,和祸大一起受着压迫,他们是在压迫中长大的。祸大的婆娘长得漂亮。女人一漂亮就象花招蝴蝶了。他婆娘很乱,性伴侣多。现在想想,也许是很无奈的事情。那年月,也许为了多挣一个工分,就要扯下自己的腰带。祸大18岁结婚的,结婚后先后有了三个孩子,事实上,这三个孩子没有一个是他播下的种子,三个孩子是三个男人的,一个女人的。以前还不觉得,现在看他年过四十的儿子,怎么看怎么象村里的某个人,象是剥下来的一张脸。
自从分家后,祸大和他的婆娘领着三个孩子过着潦倒的生活,也受尽了欺负。祸大平时还要受婆娘的指使。他好象是特别崇拜他婆娘,婆娘指东,他绝不敢往西的。婆娘一有不顺心的事情,就拿祸大出气,此时,祸大就软绵绵的,憨笑着,象尊佛。现在想起祸大这副呆头傻脑的样子,大概是受压迫的结果吧。
祸大家的三个孩子先后出头了,儿子现在生活得不错,大女儿嫁了个好人家,小女儿也大学毕业在外了。按理,祸大现在应该也是出头可以安享晚年了,但他婆娘还是象赶牛一样赶着他。每天忙忙碌碌的。
他的儿媳妇更是瞧不起他,经常用鄙视的眼神看他。有一次,有几个人在他家玩,祸大正好在吃饭。碗空了,他把碗递给对面的儿媳妇。大概是想给在家的人摆摆家长的威风吧。女人却不买帐,头一撇“你没有手啊,你以为你是太姨!”祸大的手尴尬的缩了回来,干笑两声,然后自己去盛满了碗。
祸大现在的身体还是蛮健康的,只是不知道他这样忙到何时是个尽头,也许正如他所说:“活一天,忙一天吧!”。
人生也不过如此吧。
蔡少爷
蔡少爷现在几乎老了,大家还是叫他少爷。蔡少爷是城里知青落户农村的,这人年青时在农村是匹野马,是地皮勒色,后面还有一帮郎当的鬼追随着。大家对他是敬而远之,硬是碰面就恭敬地叫声蔡少爷。
蔡少爷胆大,连公社书记都敢骂。那时的书记行得正站得稳,群众威信高,象皇帝一样被供着,哪里象现在的官见了老百姓就躲呢?连蔡少爷这样的人物也只是敢躲在河边的涵洞里对着远处走来的书记高声叫骂,书记抬头看看,转身瞧瞧,楞是没寻着声音的来源,然后嘀咕着走了。不过,书记最后还是知道蔡少爷骂他了,他就笑笑:“这小子调皮,有机会治治他!”至于以后书记是怎么治他的,大家都不知道,反正蔡少爷见到书记很老实的样子,必恭必敬的。
我们的家乡是在长江边上,为了防来年的洪水,每年的冬天都要上河工。大家住在临时搭建的茅棚里,地上铺着稻草,男女各睡一边,算是安营扎寨了。
累了一天的人们钻在地铺里开始听蔡少爷天南海北地吹了。蔡少爷是城里人,见多识广。他说他在城里玩过很多女人。没有人怀疑他的话,因为连村里最漂亮的媳妇改凤都给他睡了,而且这女人有事没事老是缠着蔡少爷,也不知道害臊。据说,有人在大白天看到俩感人在茅棚里做事。
寂寞的夜里,蔡少爷的演讲直奔主题,无非是关于女人的话题了:怎样的女人易上钩,怎样的女人费功夫,怎样的女人难缠,怎样的女人好甩。十个姐儿九个稳,怕只怕你嘴不稳。蔡少爷讲得特别露骨,描述得十分淫荡,怪里怪气地笑着。有时,还模拟女人做爱时候的叫声“哦哦哦 „„”,那些汉子听得热血澎湃,心惊肉跳,大口大口咽口水,喉结咕咚咕咚地滚着,而女人躲在被窝里小心地喘息着。有的时候,讲到精彩处,蔡少爷突然打住:“大家检查一下,看看竖旗杆了没?”一阵坏笑荡漾在夜里。
睡在蔡少爷旁边的也是个知青,叫绍清,这人象书生,很不习惯蔡少爷的风格,表现得很排斥。蔡少爷冷哼一声,侧头睡去。第二天一早,蔡少爷就带着一帮人,一声吆喝,在寒风中齐刷刷脱得剩下裤头,土萁装得很满,还压了压,扁担弯得象弓,在肩头惨痛得呻吟,被嘹亮的号子淹没。他们一个个健步如飞,别人跑完一趟,他们一两个来回了。冬天的土冻得象铁,挖土的人手酸了软了,几乎提不起来,发出了埋怨声。
其实明眼一看就知道这一切是蔡少爷针对绍清的。绍清瘦弱,连走路的样子都是弱不禁风。每次,蔡少爷走到蹒跚的绍清后面,就骂到“操你娘蛋,快点啊”人多的时候,蔡少爷就对着绍清吼“也是爷们,脱下裤子,看看是不是带把儿的”绍清的眼里噙满泪水。据说那天绍清累得吐血了。
蔡少爷一向桀骜不训,但后来还是焉了。制服他的人是绍清,这才是真正的狠角色。那时村里放露天电影,在晒场上。绍清和他媳妇坐在一起。有人在背后把他们的头碰在一起,绍清揉着头,以为别人在开玩笑,转身一看是蔡少爷,他的脸立即阴沉下来,站了起来,冷不防帅了蔡少爷两耳光,蔡少爷捂着脸眼冒金星,傻楞着站在那里,鼻子流着血。乘这档儿,绍清一脚把蔡少爷揣倒在地上,然后拳打脚踢,蔡少爷狂叫爹喊娘。之后,蔡少爷象一只被烤焦的虫子蜷缩着。围观的人谁也没有出来阻挡,电影上的演员在落寞地表演。绍清让蔡少爷叫他三声爹再从跨下钻过便饶了他,蔡少爷不从,又是打,地上已经是一摊血在流。蔡少爷实在是撑不下去了,钻了裤裆,在家躺了一个多月。从此,蔡少爷象是被阉割的牛,纯和
多了。
去年,蔡少爷出了车祸躺在家里,恰巧绍清从上海回来探亲,他记起了蔡少爷,提了两条烟去探望少爷。两个人在阴暗的屋子里抽烟,一闪一闪的烟火照亮了往事,人都老了。
二姥姥
姥姥在我们那里是爷爷的意思
在我的记忆里,二姥姥一直生活在那个阴暗的小茅屋里。以前,里面还住着二奶奶。自二奶奶死后,那小茅屋就更阴暗了。二姥姥独自生活着,一直到终老。就在他死的那个晚上,是小茅屋最光明的一次。
二姥姥还有个更通俗的别号:二瞎子。他几乎是瞎子。大白天只能看到一丁点儿光,如若是晚上,他的眼睛便和夜一样的黑了。村里有句俗话:瞎子心毒。这话我小的时候就认为不错。
二姥姥的茅屋前是一块空地,空地有颗枣树,这应该是村里最大的枣树,每年都挂满很多枣子,红彤彤的,象口水挂着我的嘴边。那时枣子稀罕,不象梨子通俗,家家都有。枣子即将成熟时,我就经常偷跑到树上摘。一天下午,也许是我太嚣张了,居然被二姥姥发现,她拿一长竹子在树上乱捣。我慌忙下来,这地时踩这了杨辣子,我不顾刺心的痛就逃跑了。回家一看,脚钟得象小馒头。我恨恨地想:这瞎子真毒!
第二天放学,夕阳染红了天,我在路边的沟渠抓小鱼,看见二姥姥远远地走来。我找了一根细竹子,躲在沟渠里,把竹子横在路上,微微抬高。二姥姥颠簸的脚步没有逃过埋伏,他摔倒在地上。我把头埋在沟渠里,屏住了呼吸,再抬头时,二姥姥已经走远。现在想来:睁眼的人一样的毒!
夏天的晚上,经常看到二姥姥晃动一只半明不暗的手电筒,摇荡着乡村小路上,象游走的鬼火。他经常东窜西逛,去得最多的是寡居的黄老太家,每次都很晚,也不知道两人唠叨些什么,象在搞一场神秘的黄昏恋。二姥姥经常去帮黄老太干活,还把鸡窝窝里的蛋送给黄老太。后来,黄老太死了。据说,二姥姥干枯的眼睛里流出了清泪。
自黄老太死后,二姥姥去得最多的就是我家和我邻居家了。有一天,二姥姥看见我在写
毛笔字,仿佛回忆了很久,对我说他家里有几幅字,我立即缠着他回去拿。一踏进他的小茅屋,一股霉味臭气扑面而来,我掩住鼻子,依稀看到他的灶台上铺满了一层老鼠屎。我不敢挪动脚步,生怕被莫名其妙的蛇缠住脚。二姥姥折腾了许久,抱出一团带轴的纸给我。我跑到外面一看顿时哑然,字倒是字,只是被蛀得不成样,轻轻一抖,纸屑象雪纷纷扬扬。半路上,我就扔了。
在我读初三的时候,二姥姥死了。那是个夏天的晚上,村里人刚乘完凉进入梦乡不久,就有人大叫失火。于是大家爬起来,北边已经是火光冲天了。我提了个盆跟着大人跑。到了事发地点,二姥姥的茅屋已经被大火包围。二姥姥在惨叫着。火越大,惨叫越小,最后没了。大家忙着救火,我也端着水浇向大火,企图弥补什么。火灭了,一堆灰烬。村民用锄头翻出了二姥姥烧焦变形的尸体。第二天,村里人为二姥姥办了斋饭,第三天大早就把二姥姥拖到火葬场再烧了一次,烧成青烟。
现在,二姥姥的那块空地长满了庄稼,枣子树也砍了,在那地方是二姥姥的坟,孤零零的,坟头的青草年年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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