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学研究的对象和范围

第一节 美学研究的对象和范围

什么是美学？美学是研究什么的？这是我们首先要解答的问题。美学是一门古老而又年轻的人文社会科学。它的历史渊源可以追溯到古代，历经数千年的人类审美实践和美学思想的积累之后，作为独立学科的美学才于１８世纪中叶正式诞生。美学的研究对象和范围也是随着美学思想的不断积累和美学学科的逐渐形成与发展而逐步确立的。

一、美学的历史和现状

“江畔何年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类从何时开始具有“美”的观念？美的观念从何时开始引导和影响人类生活？美学是何时产生的？美学从何时起对人类审美实践产生重大影响？这是诱人遐想而又令人备感亲切的问题。1

人类的审美意识几乎是和人类一同产生的。原始人脱离动物状态最主要的标志就是使用工具进行劳动，已出土的原始劳动工具和原始人的装饰品表明，人类在原始阶段就具有朦胧的审美意识。

到了奴隶社会时期，随着人类审美实践和审美意识的发展，一些思想家、哲学家提出了观点较为明确的美学思想。美学思想是人类审美实践和艺术实践发展到一定历史阶段的产物，是对人类审美实践和艺术实践的哲学概括。美学思想往往凝聚、结晶为若干美学范畴和美学命题。

美学是在人类美学思想逐步积累的基础上诞生的，这是美学研究者们的共识。我国的美学思想发端于先秦时期，老子、孔子、《易传》作者、庄子、荀子等，在其著述中提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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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见于友先：《美学漫谈》，2页，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2000。

“道”、“气”、“妙”、“兴、观、群、怨”等美学范畴和“大音希声”、“充实之谓美”等美学命题。西方的美学思想发端于古希腊时期，公元前６世纪至公元前４世纪，毕达哥拉斯、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等在他们的著作中提出了“和谐与比例”、“秩序”、“匀称”、“整一”等美学范畴和美学命题，尤其是亚里士多德的《诗学》，被称为最早的欧洲文艺美学经典著作，亚里士多德也因此被称为“欧洲美学思想”的奠基人。

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在人类文明的发展过程中，在各个不同历史时期，都产生了丰富的美学思想。中国的美学思想经历了先秦、两汉的发端期，魏晋南北朝至明朝的展开期，清代之后的美学思想体系形成期，其间涌现了大量蕴涵美学思想的史、传、评、注、文论、画论、诗论、词话等著作。自古希腊时期之后，亚里士多德的《诗学》一直被奉为欧洲文艺理论的经典之作。在此基础上，西方的美学思想也经历了中世纪的停滞期、文艺复兴时期的美学思想解放与发展期、１７～１８世纪的美学思想体系形成期。直到１８世纪中叶，德国哲学家、美学家鲍姆嘉通才在前人的美学思想基础上创立了美学学科。

鲍姆嘉通（Baumgarten，１７１４—１７６２）被称为“美学之父”。他在１７３５年发表的《关于诗的哲学沉思录》中，首次提出了“美学”这一概念，这个词的原意是“感觉学”。鲍姆嘉通在普鲁士哈列大学任教时，继承了莱布尼兹和沃尔夫等人的理性主义哲学思想，并将其系统化。在此期间，他发现已有的哲学体系中，逻辑学是研究人的理性认识的，伦理学是研究人的意志的，唯独没有哪一门学科研究人的感性认识，他认为这是人类知识体系的一大缺陷，因此，他才提出应该建立一门专门研究感性认识的学科，并开始致力于该学科的研究和创立。１７５０年，他正式使用“Asthetik”这个术语，出版了他的《美学》第一卷，阐释了美学的研究对象和任务，以及他对美感的认识。2同年，他在其任教的哈列大学开设了美学课程。因此，这一年被认为是美学作为独立学科诞生的纪元。自鲍姆嘉通之后，西方美学又涌现出了康德、黑格尔、车尔尼雪夫斯基等一批著名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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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见杨辛、甘霖：《美学原理新编》，3~4页，北京，北京人民出版社，1996.

学家，他们沿用了美学这一术语，并将美学作为哲学的一个组成部分加以系统化，进一步发展和充实了西方美学理论体系，巩固了美学作为一门独立学科存在和发展的地位。

德国古典美学作为哲学的一个分支，一直在思辨的王国里研究美，尽管它的研究对象始终是人类社会现象，但在态度和结论上常常超乎人间现实。１９世纪末２０世纪初，随着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相互渗透与日趋融合，美学突破了长期以来思辨哲学的局限，走向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一批运用心理学方法研究审美经验的美学流派涌现出来，他们更加注重用科学的方法研究和解释人们的审美实践活动，更加注重提供可以在现实生活中得到普遍印证的研究结论，从而把美学从纯粹形而上的哲学研究神坛拉向关注具体审美现象的实用哲学研究，并迅速在西方美学中取代了德国古典美学的主导地位。目前这种趋势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美学正走向又一个新的、更加贴近社会发展需要的时代，美学研究正在向电影美学、小说美学、音乐美学、诗歌美学、绘画美学、建筑美学、工业设计美学、环境美学、旅游美学等新的领域突进，那种封闭的、远离现实的美学范围日趋缩小，而开放的、贴近现实的美学充满了活力和生机，范围日益扩大。

一般认为，我国最早接受西方美学的王国维在他的《古雅之在美学上之位置》、《红楼梦评论》等文章中，运用了康德、叔本华的美学思想。其后，北京大学校长蔡元培大力提倡美育，美学作为一门独立学科的地位在我国被确定下来。3自２０世纪以来，我国美学界经历了一个译介西方美学著作和熟悉西方美学理论体系的过程，同时也结合我国实际进行了几次美学大讨论，出现过几次美学研究的热潮，就如何借鉴西方美学理论、如何将中国美学思想和现代美学理论进行融合、如何建立中国美学体系等问题进行了广泛而深入的论争，形成了大量研究成果。尤其在２０世纪８０年代以后，国内大学纷纷开设美学课程，出版了近百种用于大学教育的美学教材。近２０年来，国内美学研究更进一步紧随西方美

黄兴涛撰文认为：“美学”一词及西方美学在中国的最早传播，可以追溯到王国维之前。王国维是最早公开要求在大学的文科里开设“美学”专门课程。１９０６年初，他发表《奏定经学科大学文学科大学章程书后》一文，主张文科大学的各分支学科，都必须设置美学课程。参见中国人民大学主办《哲学在线》，２００４－０７－０７更新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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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发展趋势，同步吸收国外美学研究成果，同时加强了对中国传统美学思想的梳理和理论研究。随着我国经济的发展，人民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对美的追求广泛地出现在现实生活的各个领域当中，美学从来不曾像今天这样受到社会的普遍重视。大批青年美学家和青年美学工作者正在崛起，他们正站在坚实的现实大地上，大胆吸收、同化已有的美学理论成果，与发展中的现代自然科学和人文社会科学进行亲切对话和广泛交流，开展多层次、多角度的美学研究，社会对美学的需求已成为美学发展的主要动力。科学的突进总是发生在科学知识的积累与社会需求增长的交叉点上，美学正处在这样一个突进时期。

二、美学研究的对象

自鲍姆嘉通的《美学》第一卷问世以来，美学界对美学的定义和美学研究的对象一直争论不休，至今仍然众说不一。在美学史上，主要有以下三种观点：

第一，鲍姆嘉通认为，美学研究的对象就是美，就是感性认识的完善。他在《美学》第一章写到：“美学的对象就是感性认识的完善（单就它本身来看），这就是美；与此相反的就是感性认识的不完善，这就是丑。”“美学是以美的方式去思维的艺术，是美的艺术的理论”。4

第二，黑格尔认为，美学研究的对象是美的艺术。他说：美学的研究“范围就是艺术，或则毋宁说，就是美的艺术”。因此，他认为美学的确切名称应当是“美的艺术的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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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认为美学的研究对象是美感经验，美学就是审美心理学。持这种观点的主要是近代、现代一些审美心理学派的西方美学家，如“移情说”、“审美距离说”、“格式塔

转引自朱光潜著：《西方美学史》，上卷，297，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 5 [德]黑格尔著：《美学》，第一卷，朱光潜，3~4页，北京，商务出版社，19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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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学”的代表人物。这种观点认为，美感是一种审美意识，是人（审美主体）对客体的反映与认识。美学要研究人对现实的审美关系，即美感产生的规律。

我国国内对美学研究对象的讨论也是基本围绕以上几种观点进行的。纵观国内外美学界对于美学研究对象的各种看法和美学理论研究的实际情况，从总体上说，传统美学研究的对象不外乎三个方面：美的哲学，审美心理学，艺术哲学。换句话说，美学研究的对象主要包括美、美感和艺术美。

美的哲学主要是研究美的本质问题。即决定各种美的事物成为美的原因是什么？从认识论上得出哲学结论：美是主观的？客观的？还是主客观的统一？美和真、善的联系与区别是什么？美的哲学是整个美学学科理论的基础。

审美心理学，主要研究审美心理的特点和规律。包括审美心理与理性认识、道德评价的区别，美感与快感的联系与区别，尤其是审美活动中感觉、知觉、理性、情感、联想、想象等诸多心理功能的关系和作用，审美主体与客体之间的相互关系和作用。审美心理学是近代、现代美学研究的中心。

艺术哲学，主要研究艺术与现实的关系，以及艺术创造、艺术欣赏、艺术批评的普遍规律，即从哲学上研究艺术美的一般规律。对艺术美的研究在现代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尤其是以各个不同艺术门类为研究对象的美学研究，已经成为美学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

随着时代的发展，美学研究的对象也在不断扩大。２０世纪６０年代，前苏联美学家开始把美学研究引入物质生产活动领域，产生了以工业设计为研究对象的美学研究。与此同时，西方社会也日益重视把审美原则渗透到日常社会生活当中，从而产生了技术美学、环境美学、生活美学等新的美学分支。国内外均有学者指出，人类的所有审美活动方式和

艺术一道，共同组成了一种审美文化，这种审美文化融会到人类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之中。

6在当代，美学研究的对象包括传统美学的研究对象，也包括人类其他各种审美活动和创造

美的活动。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可以得出美学的定义：美学是研究美、美感、审美活动和美的创造活动规律的一门科学。

三、美学是一门边缘学科

美学是一门古老而又年轻的边缘学科。从美学的发展史不难看出，美学与人文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方面的许多学科有着密切的联系，近年来，随着美学研究领域的不断扩大，随着实用美学的日益发展，美学与其他学科的相互交叉渗透正在日益加强。近几届国际美学会议的参与者已不限于传统意义上的美学家，他们当中有哲学家、艺术家、心理学家、神学家、技术专家、历史学家、数学家、物理学家、社会学家以及涉及文学、音乐、雕塑、建筑等各艺术门类的批评家和研究者。由此可见，美学是一门与众多学科相互交融的边缘学科。为了明确美学的学科定位，这里重点分析一下美学同几个与其关系最为密切的学科的联系与区别。

第一，美学与哲学的关系。美学是作为哲学的一个分支而产生的，最初的美学家也是哲学家。哲学以主客观世界作为它的研究对象，是研究自然界、人类社会和人类思维发展的一般规律的科学，它既是世界观又是方法论，对各门具体科学起指导作用。哲学为美学研究提供了基本的世界观和方法论，对美学研究具有指导作用。美学研究审美客体与审美主体之间的相互关系，这实质上是哲学研究的基本问题———物质与精神、思维与存在之间的关系的具体化；美学要研究审美观，审美观是人的世界观的组成部分。从这个意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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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辛主编：《青年美育手册》，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87。

说，美学研究可以丰富哲学内容。但是哲学不能取代具体的美学研究，美学作为一门独立学科，有其独特的研究对象和具体的研究方法。比如美学要研究美的具体形态、范畴及其特征，研究美感的心理因素及其作用、美感的心理反映过程及其规律、美育等诸多内容，这些研究都超出了哲学研究的基本范围。

第二，美学与伦理学的关系。伦理学研究的基本对象是人们之间的道德关系，伦理学的基本范畴是善。美学研究的基本对象是人与客观事物之间的审美关系，美学的基本范畴是美。美与善的关系是十分密切的，所以美学与伦理学的关系也十分密切。然而，美与善又不能等同，它们分属不同的范畴，二者之间有着严格的区别，所以美学与伦理学也有严格的区别。

第三，美学与心理学的关系。人类的审美意识是一种特殊的心理现象。因此，研究美学必然要涉及心理学的范畴，美学的发展也必须借助于心理学的研究成果。反过来，对审美心理的研究也必然会丰富心理学的内容。１９世纪起，西方美学研究的侧重点从哲学思辨转向从心理学角度研究审美现象，运用心理学研究成果研究人类审美意识成为美学的重要组成部分。但美学只是与心理学研究相互交叉，而不是相互包容或等同的关系。心理学是研究人的一般心理活动规律的科学，它的研究对象是人类普遍的心理活动规律，美学的研究范围不仅限于审美心理的研究，美学的心理分析不能代替美学的哲学分析。

第四，美学与艺术理论的关系。人类美学思想的形成和发展，与人类艺术创造和艺术欣赏实践有着密切的联系。美学学科产生之前，就产生了大量中外文艺理论著作，如我国著名文艺理论家刘勰的《文心雕龙》、钟嵘的《诗品》，西方具有世界影响的亚里士多德的《诗学》等，这些著作中都蕴涵着丰富的美学思想。可见美学理论与文艺理论历来就是相互渗透、密切融合的。艺术创造和艺术欣赏是人类审美活动的集中体现，因此美学必然要研究艺术问题，必然要从艺术实践和艺术理论中探究美学规律。但美学除了研究艺术美之

外，还要研究自然美、社会美等其他领域。此外美学只研究艺术美问题，不研究有关艺术的其他具体问题。所以，美学虽与艺术理论研究有交叉，但艺术学不等于美学。

此外，美学还与人类学、生理学、语言学、建筑学、工艺学、教育学等许多学科具有密切联系，因为美学涉及的领域非常广泛。美学的边缘性既为美学学科提供了广阔的发展空间，也对美学研究者提出了具有广博的边缘学科知识修养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