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三题

作家祷介：　张中民，生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河南叶县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文学院签约作家　近年以小说创作为主，　先后在《中国作家》《芙蓉》《小说界》《作品》《莽原》《山东文学》《安徽文学》《广州文艺》《当代小说》及台　湾、香港等地文学杂志发表长、中、短篇小说一百多万宇。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比南方更远》《赚他一千万》《闯入江　湖的鱼》《沉沦》《伤心的村庄》等，有作品获奖并被收入选集。　第一阅读　短篇小说三题　张中民　城市蚂蚁　一　周宇是被手机闹铃惊醒的。凌晨时分，他躺在床　味！周宇看了眼街边向后退去的霓虹灯，心里不觉涌　上睡得正香，枕旁响起一阵剌耳的闹铃声，他摸过手　机看了下屏幕，２：３０，知道自己该起床了。周宇歪头　看了眼睡在身边的妻子，此时妻子也被手机闹铃给惊　醒。她没好气地白了眼丈夫，翻过身子继续搂着半岁　大的儿子沉沉睡去。周宇知道她白天带孩子很累，为　了不影响妻子休息，他苦笑着悄悄从床上折起身子穿　衣下地，先去洗手间简单洗涮一番，顺手从门口墙壁　的粘钩上取了件外套披在身上，这才轻轻带上门，从　五楼出租房里下来，在门口楼洞里推过那辆公司给他　配的黑色２８专用送报自行车，翻身骑上去就往大１］外　跑。几分钟后，当他从员村羊肠般狭窄的小胡同里七　弯八拐钻出来，这才鱼入大海似的加快速度往大街上　飞奔。　午夜的广州一片静谧，除个别街头大排档上还有　人在那里消夜外，四周就是一片沉寂。周宇撇着两只　鸭蹼似的双脚一路往前骑着。　妈的，每天都起这么早去上班，想想真不是个　出－ｒｅ感叹。除了环卫工人，谁会像自己这样半夜三　更起来去上班？哦，对了，那些专门夜里在街上张贴　小广告和办假证的也会这么干。不过如果再往深处　想，还有那些夜里行窃的小偷。可是周宇不愿多往小　偷身上想，毕竟自己没做过贼，自然就对这些蟊贼嗤　之以鼻。至于贴小广告、办假证他倒是干过。　十多年前，周宇刚刚初中毕业就出来打工了。那　时他家里条件不好，七十多岁的奶奶长年卧病在床，　妈妈患有类风湿，一年四季都干不得活，哥哥正在郑　』、Ｉ＇１上大学，恰恰就在这时，父亲帮人盖房时不小心没　踩稳，从房顶上滚下来摔坏了腰，从此不能再干重活　总第８５期ＤＡＧＵＡＮ　Ｉ　５　大观２０１６／１　１　　第一阅读　ｊ儿，只靠姐姐独自在外面打工挣钱显然不能维持，没　正在天河城斜对面的图书大厦门口“工作”时，没想　办法，周宇只好放弃读书的机会，出来打工了。按说　到被正在此处值班的巡逻队给逮个正着。工具被没收　周宇学习成绩不错，如果继续读下去，完全有可能像　不说，还被罚了一笔钱。　哥哥那样去省城读大学，然而命运偏偏就是这么捉弄　人。　他妈的，什么不能干，老子干吗要干这些见不得　人的活儿？　周宇刚出来打工的地方是东莞。由于有一个同村　从派出所出来，周宇踟蹰在街头，一时不知道自　人的介绍，他很快进到一家电子厂上班。　厂里的活儿并不重，都是流水线作业，只需按照　工长要求，跟着熟练工学两天就能正式上岗。可是　周宇很快发现这个电子厂的工作量很大，不说平时　加班，除去中间吃饭和上厕所，一天差不多要工作　十四五个小时，这让谁能受得了？工作量这么大，可　是大家得到的报酬却很低一扣掉伙食和住宿等其他　杂七杂八的费用，每月拿到手的工资只有几百块，这　不是太少了吗？不行，老子不干了。于是干了不到两　年，他便辞工而去，独自一人闯到了广卅１。　都说广ｆＪ、ｆ、１城市大活儿好找钱好挣，可是周宇在这　里却四处碰壁，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不说，还把自己在　东莞打ｚ￣，１－挣的钱给贴了进去。直到此时他才明白现　实有多么残酷。一没文凭二没特长，自己又怎能在这　个大得无边的城市找到一份好工作？那段时间，周字　像个流浪汉一样，整天在大街上游荡。正在走投无路　时，一个朋友悄悄对他说，周宇，现在有个能挣钱的　活你干不干？既然能挣钱，我为啥不干？就这样，他　被那个朋友介绍到一个湖北人开的小“公司”，干起　贴小广告办假证的活儿。　由于这种活儿是见光死，因此只能晚上干。那段　时间，只要一过夜里十二点，周宇就在老板要求下，　和几个同事手提糨糊、刷子、油漆和喷枪，趁着夜色　来到大街上，看四周无人，像做贼似的对着那些广告　牌、桥头护栏、建筑物墙面和商店门口一些显眼处，　在上边偷偷留下自己的“墨宝”。虽说干这活儿每天　可以拿到几十块钱报酬，但是每天都像老鼠一样，干　着这种昼伏夜出的工作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周宇便有　些倦怠。有天早上凌晨三点多钟，他和一个四川同伙　６　ＤＡＧＵＡＮ　总第８５期　己该何去何从？路过一家报亭，他顺手买了份当天的　报纸，在招聘栏里看到一家发行公司招聘发行员的信　息，便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应聘。没想到居然应聘成　功。他就这样成了一名报纸发行员。　送报车显然已经来过。此时发行站里灯火通明，　看样子值班室早有人上班了。周字在门口扎好车子推　门进去时，几个先到的同事正蹲在那里忙着套报纸。　所谓套报就是除了把主报和副报套在一起，还要往　报纸里放进一些广告单、宣传页等其他宣传品夹带　物——这是发行站为增加收入对外承揽的投递业务。　虽说套报不是什么力气活儿，但是干起来很烦琐。它　需要两手并用地把分到自己头上的近干份夹带物一一　夹进每份所要投递的报纸中，此外再加上套主报和副　报，这样下来，每份报纸差不多需要翻腾上两三遍才　算完事。因此完成这项工作差不多需要一个小时。　周宇进去时，发现需要由自己投递的报纸和宣传　品已被站里的值班员堆在一边。看着其他同事都在那　里　碌的样子，他来不及多想，急忙蹲下去加入到套　报的行列。大概是有人来得比较早，周字刚蹲下去套　了不到一半，就看到有人套完报后开始抱着往邮袋里　装。看到这里周宇一着急，不由加快了手上速度。等　他匆匆忙忙套完手里的几百份报纸时，有的同事已经　推着载有几百斤重报纸的自行车开始往外走。周宇不　敢怠慢，赶快直起腰抱着套好的报纸就往邮袋里装，　忙完这些，又急忙随在大家身后，推着自行车往外　。　第一阅读　每个发行员的投递任务都不轻。全站两三万份报　发行站离黄埔大道不到五十米，从胡同里出来　纸只有三十多个人，平均每人的发行任务都在一千份　后，大家相互操着方言或者蹩脚的普通话开始调侃着　左右。如果每份百十个版的报纸按半斤计算，不说那　互道珍重，然后分道扬镳，分别往自己投递的区域　　些夹带物，每人每天差不多要投送五六百斤重的报　赶。纸。每天一大早都要把这么多报纸准确无误地～一投　周宇分管的是越秀区东山口一带的投递任务。这　递到订户手里并不是件轻松活儿，可是公司领导仍觉　地方位于广州１市偏西，基本属于市中心，点多面广，　不满意，继续想方设法给每个人的头上加任务，不是　采取减员增效的办法节约开支，就是在社会上广泛承　揽其他配送任务，以此来提高公司的人力利用率。因　此每次带着几百斤重的报纸和配送物出门时，大家就　会在背届骂公司领导是黑心肝，不该把自己当牛一样　使。可骂有什么用？如果不把手里的报纸和配送物送　出去，怎么会有工资和奖金可拿？何况现在工作不好　找，别说自己没文凭，就是那些刚走出校门的大学生　不照样没活儿干？一想到这些，大家沮丧的心情才会　有所好转。　“干什么都不容易，唉，谁让咱们没本事呢！”　“还是好好干吧，不然连这种活儿也找不　到……”　同事们边叹气边给自己鼓劲。现在大家已经在繁　重的体力劳动中学会了自我安慰。所以尽管每天半夜　三更就要从床上爬起来赶到站里领报纸，然后再把它　们一一投递到订户手里的工作很累，可是大家仍然　干得不亦乐乎。不过好在每天送完报纸时才上午１１点　钟，如果不兼职，整个下午都可以回家睡觉了。早上　起得那么早，如果不回去好好补一觉，身体会吃不消　的。所以只要每天中午一送完报，大家个个困得像红　眼兔子一样，急急忙忙赶回自己的出租房，随便吃点　东西，冲个凉后直接往床上一倒，便呼呼大睡起来，　然后在第二天凌晨又早早从床上爬起来接着去上班干　活。工作虽然累，不过报酬还可以，每月连工资带奖　金加起来差不多能拿到两干多块钱，除去吃喝花销和　房租等其他费用，还能余下一部分。这对一个在广州　打工的外地人来说已经很不错了，因此周宇起初对这　份工作还是比较满意的。　发行任务比较重。为了赶在订户每天早上起床后或出　门前第一时间看到报纸，发行员不得不快马加鞭，马　不停蹄地早早赶着去上门投递。周宇为此常常忙得连　早饭都顾不上吃，袋鼠一样驮着两大袋报纸匆匆忙忙　跑着去给订户送。可是不吃早饭根本不行。不然工　作量那么大，干不到半晌就会觉得手脚酸软，四肢无　力，影响工作效率，如果因此耽误投递时间，订户就　会向公司投诉，到那时就不是罚款扣工资和奖金的问　题。为了做到投递吃饭两不误，周宇只好经常利用送　报间隙，在街边小摊上买两个包子外加一杯豆浆，　边吃边送就把问题给解决掉，等上午１　１点钟送完报纸　后，他才有时间赶着去干下一份“工”。　周宇干的下一份“工”是给人送外卖。这是他背　着公司私下找的一份兼职，目的是为了多赚一份钱，　不然单靠自己那点工资怎么养活老婆孩子？周宇兼的　外卖是给一家快餐店送午餐。这份“工”一般从中午　１　１点开始，一直送到下午两点钟左右才结束。周宇干　的这份“工”并不怎么赚钱。以小时计，一个钟十五　块钱，每天三个小时的“工”大概能拿到四十多块　钱。不做这份“工”时，他就去街上给人派发广告。　发份广告一毛钱。他常常从客户手里领到两三干份广　告宣传单，然后跑到人流量比较集中的十字路口，见　人发上一份就算完事。这样下来，周宇每天的工作日　程表都排得满满的，简直像个被抽打的陀螺那样，根　本没有半点休息时间。　过去没成家之前，周宇的日子过得相当潇洒。那　时中午只要一送完报纸，他就乐得像撒欢的兔子一　样，天天什么也不想，只想着怎么自由怎么玩。因此　他给自己的生活做了如下安排：送完报纸就回出租房　总第８５期ＤＡＧＵＡＮ　ｆ　７　大观２０１６／１　１　Ｉ　第一阅读　睡觉，午饭是在回去的路边小店里解决的，回到出租　母亲：“妈，你就放心吧，早晚有一天，我一定给你　房里先冲个凉、然后一头扎在床上睡大觉。一觉睡到　带回去个漂亮媳妇！”　傍晚六七点，起来再到街上找家小饭馆吃碗面，或者　“你就哄我吧，我看你究竟啥时候才能给我领回　叫上一份盖浇饭，三两下就把肚子问题解决了，剩下　来……”　的时间是去找老乡耍。当然中午送完报纸如果不想回　“快了快了，你就在家好好等着吧，妈！”周宇　去睡觉，他会直接去找老乡。大家聚在一起嘻嘻哈哈　不想听母亲唠叨，说着就把电话给挂了。　地抽烟喝酒打牌聊天儿，或者几个人一起去爬火炉　山，去珠江边看风景，到天河城附近逛街。买不买东　西无所谓，主要是在那里转转图个消遣。周宇最爱去　的地方是天河体育中心门前那个大广场，要么就是去　广州最繁华的“上下九”、状元坊￣ｕ：ＩＬ京路。这地方　人流量大，各种商品齐全，可以让你开眼界。不过在　这里逛街时，他经常会生出无穷的烦恼，每当看到那　些大款们挥金如土的样子，他心里就会生气地骂娘！　一次，周宇到天河体育中心游玩时，在体育场门　口看见一辆停放在那里的悍马车，看着这辆黑不溜秋　像台拖拉机似的铁家伙，他心里不由嘀咕：不就一辆　汽车吗？怎么会值那么多钱。一二百万呢，跑一公里　要烧几块钱的油，想想都让人心里来气。老子穷得连　碗像样的饭都吃不上，他们却这么烧钱，妈的，难道　这就是穷人和富人的差别？尽管心里充满了仇恨，　他还是站在悍马车前用手机给自己拍了张合影保存起　来，过后每次翻出来看看都觉得蛮开心的。哈，虽说　老子没钱，但毕竟过了一把虚荣心的瘾……　那时周宇年轻，没什么负担，更不考虑结婚成家　的事儿，一个人自由自在，过得挺潇洒。可是随着年　龄增长，问题马上来了。哥哥大学毕业留在省城一家　行政单位工作，姐姐也结束打工生活，很快回到老　家，嫁了邻村一个男人，生儿育女过自己的Ｅｔ子。　眼看自己马上也是快三十岁的人了，却连个对象都没　有，这让他不禁感到有些失落。　“宇啊，你都这么大了，啥时候才能给我领回来　个媳妇叫妈看看？”　每次听着母亲电话里的抱怨，周宇心里都是酸溜　溜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有采取“拖”的战术安慰　８　Ｉ　ＤＡＧＵＡＮ　总第８５期　出门在外这些年，周宇也有过几次谈朋友的机　会，但都带有逢场作戏的成分。那时周宇还小，根本　没把心思放到这上边，总觉得自己漂在外边一事无　成，就这么匆匆忙忙和别人谈婚论嫁太不切合实际，　再说平时只顾潇洒，根本没把结婚成家当回事，结果　机会被他一次次错过。等后来意识到自己的想法过于　偏执为时已晚。再看同龄人个个都娶妻生子，有的孩　子都会打酱油了，他才不由着急起来。托老乡介绍，　请同事帮忙，希望能赶快解决自己的终身大事。可是　这种事情是可遇不可求，不是着急就能解决的问题，　所以忙活一番却没什么结果，不是人家嫌他工作差收　入低，就是说他家庭负担大，总之原因种种，纷纷给　他说“拜拜”，这让他不免有些丧气：他妈的，如果　老子条件好能出来打工吗？能整天像孙子一样给人跑　腿送报纸吗？哼，看不上老子，老子还看不上你呢！　就这样，婚姻大事再度被搁浅。　唉，一切听天由命吧，谁让自己是属马的，天生　就是个劳碌奔波的命！　广ＩＪ、Ｉ、１昼夜温差大。尽管是三月，白天气温最高可　达三十度以上，但是到了夜里气温则又会降到十多　度。由于早晨起得早，加上一直在大街上骑着车子到　处跑，此时周宇感到身上凉飕飕，为了保暖，他把头　上的红色棒球帽往下拉了拉，又把罩在Ｔ恤外边的外　套往身上裹了裹，这才弯腰低头，像只大虾似的骑着　自行车穿行在东山口一带的大街小巷里。　周宇是个麻利人，干起活来动作也快，从早上四　第一阅读　点多钟开始出班到六七点钟天决亮时，他已把报纸送　“不行啊！孩子一直喝这个牌子的，你怎么可能　出去了三分之一。看看再有三四个小时就可以把报纸　突然一下子给换掉呢？”妻子在电话里解释，为了让　全部送完，想到这里，他不由兴奋起来，正当他准备　丈夫答应自己的要求，她撒起娇说，“阿宇，你就狠　松口气时，马上听到肚子咕咕噜噜地叫起来，这才意　狠心好啦，为了咱的小宝宝健康成长，再贵也得给他　识到从早上到现在，自己只顾送报纸，结果连早饭都　买啊，要不然，孩子的营养会跟不上的。”　没顾上吃，肚子在提出抗议。于是急忙四处逡巡，就　“好好好，听你这么　一说，那就买米高。”妻子　见前边不远处有个早餐点前围了不少人，他赶快把车　子骑过去，递上三块钱买了两个包子一杯豆浆。为了　赶时间送报，他连自行车都没下，两腿夹着横粱，双　脚点着地，把身子伏在那里吃起来。　这时大街上的行人开始多起来，周宇狼吞虎咽地　吃着手里的包子，用眼扫了下周围，发现不少人和自　己一样，挎着包也在那里边走边吃地赶着去上班，有　的手里拿份报纸，趁等车的间隙站在公交站牌下翻着　新闻，还有人低头边刷微博边吃着嘴里的早餐等公　交，个个都像打仗似的。看着他们行色匆匆的样子，　周宇心里无端生出几分感慨。手里的早点还没吃完，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就嗦嗦响起来。掏出一看，原来是　妻子打来的。　“阿宇，报纸送得怎么样了嘛！”妻子的广东话　像鸟叫似的从里边钻出来。　“还没有送完。”周宇嘴里嚼着包子，用不太标　准的普通话回答，　“干了差不多有三分之一，估计要　到中午十一点钟左右才能送完。怎么啦，你给我打电　话有什么事情吗？”　“呃，也没什么大事，我就是想打电话问问你，　关心你一下子嘛。怎么啦，难道不可以呀？”　“怎么不可以？当然可以啦，我的好老婆！”　“嗳，阿宇，我给你说件事情好不好……”听丈　夫的口气这么暖昧，妻子在电话里趁热打铁，　“你回　来的时候，能不能到超市给孩子买桶奶粉回来？”　“可以呀！要什么牌子的？”　“米高。美国出的那种桶装奶粉。”　“米高奶粉那么贵，你能不能给孩子换个国产牌　子的？”　的话让周宇刚刚硬起来的心肠立马软下来。他知道妻　子的个性柔中带刚，自己是根本无法去改变的，于是　只好连声答应。不过考虑到自己回家的时间会晚一　些，他马上便对着手机里的妻子说，　“喂，不过我要　告诉你，送完报纸，我中午还要赶着去给人家送午餐　外卖。另外，我下午已经和别人约好，要去一个客户　那里派发广告，这样一来，等我回去时大概要到晚上　七八点了，孩子等不等得及？”　“等得及等得及的，”妻子在电话里连连说，　“家里的奶粉还够孩子喝到今天晚上，不过明天早上　就没得喝啦，所以你只要晚上回来时记得买回来，不　耽误孩子明天喝就行。”　“那好，我晚上回去就给孩子买。”　“你一定要记得呃，千万不要忘记喽！”　“好的好的，你放心，我一定忘不了的。”说到　后来，周宇几乎是用拖长声调的语气在宽慰妻子。　挂上电话，周宇不觉在心里叹气，唉，一桶米高　奶粉二三百，孩子一星期差不多就要喝掉一桶奶粉，　这样下来一年得喝掉多少钱？想到这里，他长叹一　声，不由留恋起自己过去的单身生活，那时多自在　啊，无牵无挂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饥，哪有这么多烦　恼！没想到从结婚到现在，特别有了孩子后，家里的　开支突然加大，无论自己怎么努力都填不满这个无底　洞，这可怎么是好？　四　周宇的妻子是广州人。　两年前，他在东山口一栋家属楼里送报时，无意　总第８５期ＤＡＧＵＡＮ　ｌ　９　大观２０１　６／１　１　　ｌ第一阅读　中认识一个六十多岁的退休老太太。老太太脾气古　早就爬上来给你送报纸？”　怪，每天早上有看报的习惯，而且爱看周字送的那　“那当然，因为我们是订户！所以就得要求你们　份报。每天天不亮她就早早起来去１］口报箱里取报　把报纸送到我们手里，不然怎么能兑现你们‘电话一　纸，然后再去卫生间洗涮，去厨房做早饭，等吃完早　打，送报到家’的承诺？”　餐，这才拿过报纸坐在沙发上看起来。就这样，每天　“阿姨，你这楼层不是太高了嘛！再说你们这幢　早上，当别人还没起床时，报纸上的大小新闻和生活　楼又没装电梯，如果有电梯，别说你住九楼，就是住　常识已经被她浏览一遍，然后摘下老花镜揉揉眼睛，　十九楼二十九楼我都会把报纸按时送到你手里……”　简单收拾一下去外边晨练。从退休到现在，十多年来　“好了好了，你不要再和我说这些，我不想和你　她一直保持着这个生活习惯，几乎形成了雷打不动的　纠缠，”大概是周宇的话伤了她的自尊心，老太太突　规律。为方便她早上起床后第一时间能取到当天的报　然生气地说，　“你个投机取巧偷懒耍滑的家伙，明明　纸，凡是跑这条线的发行员，每天一大早就得赶快把　是你自己没尽到责任，反而埋怨我们住得太高！听听　报纸塞到她挂在门口的报箱里，不然就会遭到她的指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分明是强词夺理嘛！再说我们住　责。　得高也比你好，起码我们有自己的房子，你有什么？　那天早上，周宇在给另一栋家属楼送报时耽误了　不就一个打工仔，有什么资格配和我说这些？”　几分钟，结果当他气喘吁吁爬上这栋楼的九楼把报纸　“你有房子怎么了？不就是栋鸽子楼吗？有什么　送上来时，这个中等偏瘦的女人已经在她家门口等得　可神气的，有本事你去住珠江新城高层，或者锦江花　不耐烦了，看见周宇手里拿着报纸爬上来的一刹那，　园别墅，还有碧桂园小区，那才叫本事，你个住九楼　老太太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这个送报的，今天怎么　的老太太还好意思和我说这些，也不怕小你身份？”　送得这么晚？害得我在这里等了半天！”　周宇毫不示弱地和她争吵起来，　“出来打工怎么了，　“不好意思阿姨，今天让你久等了。”看老太太　我们靠劳动挣钱吃饭，有啥可丢人的，我倒觉得你作　生气，周宇急忙向她解释，可她哪里肯依？依然在那　为一个广州人，却说出这些没修养的话反叫人瞧不　里指责周宇的不是。　起……”　大概是那天的心情不够好，看老太太不依不饶地　“好哇，你这个蛮横无理的北方佬！”老太太把　说了自己那么多，周宇听得心烦，于是说话的语气里　手里报纸往地上一摔，双手把腰一叉，突然冲周宇吼　便带了些不满：　起来，　“你居然敢污辱我？我看你是不想干了，我要　“谁让你住得这么高？按说我们只把报纸送到　向你们报社投诉，投诉你工作不尽职！”　三四楼就不再往上送，可你现在居然这样要求我们，　“好呀，你投诉吧！大不了我这个月不拿奖　不送来得晚才隆！”　金！”周宇针锋相对，　“不就是耽误你晚看了会儿报　“订户就是上帝，你怎么能这么和我说话？”老　纸嘛，值得你这样抓住我不放？”　太太显然被周宇的话给激怒，不由生气地说，　“亏你　两人的争吵很快引起同楼住户的围观，听了老太　们还是做服务行业的，难道就不能满足我们订户的需　太的陈述，大家纷纷指责周宇的不是，这让周字那天　求？”　早上的心情坏到了极点，窝火不说，还遭到这些人的　“需求我们可以满足，但是我们不能满足你们的　群叱，当即气得Ｉｉｌｉｌｉ炸了。　无理需求。”周宇对她抱怨，　“你现在住九楼，如果　“丢你老母！”从楼上下来时，窝了一肚子火的　你住的是十五楼，难道也耍我们发行员每天早上一大　周宇用广东话骂道，　“难道你家没装电梯住在十五　１０　』ＤＡＧＵＡＮ　总第８５期　第一阅读　楼，也要老子一层一层往上爬啊！”可是一想到自己　那当然好！看老太太突然变得对自己这么热心　的工资和奖金，他马上变得垂头丧气起来，唉，他妈　肠，周宇不由认真打量她一眼，确认她不是在骗自　的，谁让自己没出息干上这份差使呢？　己，便用略带生硬的普通话问道：　“阿姨，请问你给　　从那以后，周宇每次来这栋楼送报纸，都带着一　我介绍的这个对象什么样？”种说不出的厌恶。尽管心里有气，但他还是每天按时　“咳，该怎么给你说呢！我给你介绍的这个对象　　“这姑娘要　按点把报纸早早送上来，免得老太太找自己麻烦。不　包管你满意。”老太太继续温和地笑着，过说来世隆，自从那件事情发生后，他再没见过这个　女人。难道她不在家，还是更改了自己的作息时间？　不过周宇每次把报纸往门口的报箱里一塞，还是赶快　闪人离开，以免和她照面。　过了段时间，发行公司又开始实施新的改革方案　给大家压任务，大概是担心自己完不成任务受罚，同　时也觉得送报纸太累又没什么前途，这时周宇萌生出　辞工的念头。可是辞工后自己去哪里？回河南老家　吗？一想到家乡贫穷落后的样子和家里条件，他很快　打消了这个念头。出来闯荡几年，我怎能两手空空地　回去？那样不惹人耻笑才怪，可是如果继续留在这里　还有什么意义？正在犹豫不决，这时突然有人给他介　绍起对象。　那天早上，当周宇骑着自行车像往常那样早早来　到老太太所在的家属楼，气喘吁吁地背着挎包爬上九　楼，刚要把报纸往她门口的报箱里塞，这时旁边那扇　天蓝色的防盗门突然被打开，接着老太太从里边走了　出来。一看躲不过，周字只好硬着头皮上前给她打起　招呼，　“阿姨早上好。”说着把报纸恭恭敬敬地递过　去，转身便要下楼，没想到老太太拿到报纸后并没有　急于回房，而是站在１］口异常和气地叫住了他：　“小伙子先别急着走，我有话给你说。”　“说什么？是不是还说送报纸的事儿？”　“不是不是，我要和你说点别的事情。”　看老太太的表情不像有什么恶意，周宇这才转身　返了回来。　“小周，我看你人不错，给你介绍个对象好不　好？”谈话中当老太太得知周字年近三十还没对象　时，便笑着对他说。　人有人要样有样，而且还有广帅Ｉ户口，是个地地道道　的广州人，怎么样？她的条件不错吧！”　“条件是不错，可你为什么要把她介绍给我这个　外地人？”　“这有啥？”老太太看周字不信，脸一偏，瞥了　他一眼趋上来低声解释说，　“现在这社会还有什么　本地人外地人的，只要有缘分就能走到一起。俗话　说，千里姻缘一线牵。你没看现在那些跨国婚姻有多　少？”为了打消周宇的疑虑，老太太继续劝道，　“我　给你介绍的这个对象是我一个亲戚，除了年龄大点，　其他方面没有任何问题，你只管相信我好了。再说事　情成不成要等你们见面后才能定，你说是不是？”　“是呀，只要阿姨觉得没什么问题，我就乐意和　她见见面。”　“好，咱就这么说定，至于你们什么时候见面，　等我消息好了。”　和老太太分手后，周宇那天的心情特别好，就像　走路时突然捡了块狗头金一样，不过他脑子里同时也　在想，老太太说的话是真是假？难道自己要交桃花运　了吗？　五　在老太太的安排下，三天后的一个下午，周宇和　那个姑娘在火炉山公园见了面。　那天天气有点热。下午三点钟，周宇送完报纸在　街上吃过饭又溜达一圈，然后早早来到约会地点，当　他手里拿瓶王老吉坐在公园深处的一条长椅上，扭过　脸认真打量起坐在身边的姑娘时，惊奇地发现老太太　总第８５期ＤＡＧＵＡＮ　ｊ　１１　大观２０１６／１　１　　第一阅读　』１２　『ＤＡＧＵＡＮ　给自己介绍的这个对象居然长得很漂亮，身材高挑，　有什么喜事一样。自得一个广州媳妇不说，还给自己　面孔白皙，加上她那天穿了条浅绿色裙子，给人一种　生了个大胖小子，这不是自己时来运转是什么？老子　玉树临风的感觉，不由在心里说，这么漂亮的女人，　也是有老婆孩子的人，从此我就可以过上老婆孩子热　自己不同意才隆？周宇当下对她产生了好感。　炕头的幸福生活啦！　事后他才知道，原来这姑娘是老太太的女儿。　然而让周宇没想到的是烦恼很快来了：妻子产后　老太太是湖北潜江人，早年跟随在铁路上工作的　身体虚弱需要补养，正处在襁褓中的儿子更需要营　丈夫到广州安家落户，本以为在这里就可以过上幸福　养。都说母乳喂养好，可妻子就像天生不会产奶似　的生活，可是没想到丈夫早早就因病去世，她只好独　的，自从生下儿子后两只大乳房连滴奶水都没有。为　自一人拉扯着两个孩子生活。儿子长大后进了一家国　此周宇想尽一切办法都不管用，没办法，他只好一咬　有企业，女儿中学毕业后也在一家私企上了班。由于　牙，决定用奶粉来喂养儿子。哼，我堂堂一个四五尺　家里经济条件不好，儿子成家后没地方住，只好和母　高的大男人，难道就养活不了自己的老婆孩子！为了　亲挤在一起。尽管女ＪＤＪＪ＇，琴长相漂亮，可始终没找到　赚钱养家糊口，他只好每天在送报之外，不得不去多　合适对象，总是高不成低不就的，没想到年龄越拖越　兼了几份工。　大，很快变成了一个嫁不出去的“老闺女”，直到这　去年冬天，八十多岁的奶奶去世时，周宇带着老　时老太太才着了慌。四处托人给女儿介绍对象，可当　婆孩子回去奔丧，他发现母亲的风湿性关节炎又严重　男方一听说她的女儿三十多岁还没有正ＪＤ．ｓｔ．经谈过　了，疼得连路都不会走，看着母亲躺在床上一副痛苦　恋爱，就觉得她神经不正常，于是一个个吓得落荒而　不堪的样子，周宇心疼得泪都快掉下来了。那一刻，　逃，再没人愿意和她处下去。看着如花似玉的女儿嫁　他真想留下来照颐母亲，可是一直在南方大都市生活　不出去，老太太愁得头发都要白了。　的妻子却不同意，她抱着孩子站在旁边小声对周宇　看着身边的朋友一个个结婚成家有了孩子，小琴　说：　“看看你家现在的情况像个什么样子嘛，根本就　也开始变得抑郁起来，每天吊着一张瓜子脸，下了班　不是人待的地方，咱们还是赶快回广州Ｉ吧！我在这里　连去逛街的心情都没有，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生闷气。　一天也待不下去……”　后来听说母亲要把自己介绍给一个外地人，心里更是　“待不下去也得待，谁叫你是我们周家的媳　不满，但她禁不住母亲的劝说，这才勉强同意和周宇　妇！”周宇生气地冲她吼道。　见面。其实周字长得并不丑，除了一米七五的个头有　“反正我不想在这里待！”一看丈夫生气，妻子　点矮，浓眉大眼，五官端正，是挑不出什么毛病的，　只好嘟着嘴埋怨，　“你看儿子被冻得都流清水鼻涕　简单了解他的一些情况后，她很快就下了嫁给他的决　了，再这样待下去他非感冒不可，如果孩子再由感冒　心。　引起肺炎，我看你怎么办！”　由于没钱买房，周宇和老太太的女儿结婚后，就　正值隆冬，天冷得像是要把水缸冻裂，看着门外　在员村租了套两居室，开始过起自己的小日子。　呼呼刮着的西北风，周宇抱着膀子一言不发地站在那　说来也怪，自从和周字结婚后，小琴突然像变了　里，像是在和谁赌气。看小两口在那里Ｉ嗣别扭，父亲　个人似的，不但心情开朗爱说爱笑，而且对周宇表现　看不下去，他弯着被砸坏的腰，过来￣ｆ７７Ｊ　Ｄ子拉到一边　得温柔体贴，细心周到，这让他简直有种掉进蜜罐子　低声劝道：“宇，还是听小琴的话，别在家里待了，　的感觉。一年后儿子出生，这使周宇更加兴奋不已。　再说天这么冷，再待下去孩子会受不了，你们还是收　那段时间，他心里乐滋滋的，天天脸上挂着笑，像是　拾收拾赶快回广州吧！”　总第８５期　第一阅读　“爸，我们走了，剩下你和我妈咋办？”　回河南老家生活。然而这可能吗？一想到老家的情　“你不用操心这个，家里不是还有我嘛。”父亲　况，看到父母那双期待的眼神，他的心不由抖起来。　喘着粗气安慰他，　“再说你姐住得又不远，她会经常　唉，为了老婆孩子，看来我只有就这么拼下去，等将　回来照顾你妈，你们就放心走吧，别在家里受罪了，　来自己在这里买了房子，说什么也要把父母从老家接　孩子小，冻坏了咋办？你们还是赶快回去吧，都快回　过来，也让他们在大城市里享受到幸福的晚年生活，　去！”　看着父亲挥着手像赶小鸡一样轰赶自己，周宇哽　着嗓子，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母亲和满头白发的父亲，　只好流着泪和妻子抱着几个月大的儿子坐车离开了老　家。　刚从老家回到广州那几天，周字心里一直很堵，　他觉得自己不该在父母最需要自己照顾的时候跑回　来，这不是逃避是什么？那毕竟是自己的亲生父母　啊！每次想到这里，他都难过得直掉ｌＩＥＮ……　大概是这次跟着丈夫的老家之行，让妻子认识到　了眼前的处境。她决心要在广』、１ｔ买房。于是给周宇下　达死命令：　“不管你想什么办法，我们一定要在广州　买房。我可不愿离开广州跟着你再回河南老家。我不　想看见你们老家那贫穷落后的样子，更不希望我的孩　子也生活在那里，你明白吗，阿宇？”　“听你这话不是要把人往绝路上逼吗？再说我就　这么点工资，你又不是不知道？”周宇生气地和妻子　争辩，　“平时除了日常花销还要养孩子，你说我该怎　么办？难道你要我去抢银行啊？！”　“我不管！反正我不会离开广州的。我要在这里　拥有自己的房子，永远做一个广州人！”　其实不用妻子劝，周宇也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　他曾动过要在广州买房的念头，可是眼看广州的房价　像火箭一样往上蹿，一平方米已经涨到两万多元时，　他不由叹起气来，他妈的，房价这么高，这哪是让自　己买的，分明是让老子看的！照自己现在这点收入，　我什么时候才能在广州买得起房子？　可是妻子却不管这些，仍然经常在背后给他施加　压力。看着妻子执拗的样子，周宇很生气，遇Ｎ，Ｏ情　不好的时候，他真想撂挑子走人，不管不顾地一个人　想到这里，周宇浑身充满了用不完的力气！　从文德西路一栋居民楼里出来，送完手里最后一　份报纸，周宇感到浑身一阵轻松。直到此时他才意识　到，从凌晨两点多到现在，自己已经连续工作了将近　十个小时，由于只顾忙着送报纸，结果累得连喘口气　的功夫都没有。马上到中午了，随着气温升高，这时　他感到浑身燥热，于是急忙扯下裹在身上的外套，往　车子后边的邮袋里一塞，顺便从口袋里摸出一包被挤　扁的“红双鲭”抽出一根点上，刚吸两口，这时口袋　里的手机响了。　“周宇，你在哪里？”电话里传来一个朋友的声　音，　“如果不忙的活，下午和我一块去逛街吧！”　“不行啊老兄，”周宇拒绝，“虽说手里报纸送　完了，可我马上要去上另一份工，没时间陪你玩，要　不你还是去找别人吧！”　“嗨，周宇，为了养活老婆孩子，看把你折腾成　什么了？”朋友揄揶他，　“简直跟头驴差不多，光知　道拉磨，连休息的空都没有，活得这么累，难道你就　不觉得自己的生活太没意思？”　“唉，我有啥办法？一头驴就一头驴吧，反正只　要能赚钱就行！”　“切，听你说得这么惨，算了，你赶快忙着去挣　钱吧，我再去找别人！”对方说着就把电话给挂了。　这家伙，时间这么宝贵，他居然还有心思去逛　街？真不可思议！周宇摇摇头苦笑起来，不过就在挂　机时，无意中瞥见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已经到了十点　五十，哎呀，糟了，马就到下份工的上班时间了，这　总第８５期ＤＡＧＵＡＮ　『　１３　大观２０１６／１　１　第一阅读　可怎么办？周宇惊叫着，脑子里马上闪出外卖店老板　那张因自己迟到而吊起来的猪腰子脸，心里不由着急　起来，于是连烟也顾不上抽，往脚下一丢，急忙骑着　车子就往大街上跑去。　大声哭泣　周宇要送的那家午餐外卖在广州市第十二人民医　院附近。从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赶过去差不多需要半　我向谁去诉说我的悲伤？……　——宗教诗《约瑟夫的哭泣和往事》　个小时。为了赶时间不让自己迟到，周宇发疯似的在　大街上陕速向前骑着。　就在骑行过程中，周字也没忘记自己的时间安　１＇Ｉ｝，除了干完这份“工”，下午三点钟，自己还要赶　到国防大厦旁边一个客户那里领广告单，然后再根据　客户要求，到天河城附近的交通要道派发。当然，　他更没忘记妻子叮嘱他晚上回去给儿子买奶粉的事　情……　广州的汽车就是多。ｉｌｉｉ！Ｉ中午十一点，黄埔大道　上便开始车流云集，出现拥堵现象。看着那些品牌不　一大小不同的车子像泡沫似的堵在那里的情景，周字　心里突然涌出－ｆ￣说不出的快感，哼，别看你们开着　车一个个牛逼哄哄的，其实还没老子的自行车跑得　快！想到这里，他像哪吒踩着两只风火轮一样，把那　辆七成新的黑色２８车骑得飞了起来。此时他脑子里只　有一个念头：快些再快些，不然自己就要迟到了。　可是谁也没想到，就在他穿过立交桥刚转过一个　十字路口，一辆银灰色的宝马ｘ５从旁边的边道上冲　过来，与刚从慢车道上穿出来准备横过马路的周宇迎　面相撞……　“嘭——”一声闷响，正在骑车的周字突然被撞　飞，就在飞离地面那一刻，他脑子里出现一片空白，　紧接着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１４　Ｉ　ＤＡＧＵＡＮ　总第８５期　Ａ　那天上午，我拿着镰刀和绳子从村口走过时，看　见桥头上几个说笑者突然停下话头，一齐把矛头对准　了我。　只听其中一个说，看哑巴林多知道干活，这么早　就去给他的牛割草，可真够勤快的！然而这话马上遭　到旁边一个人的驳斥，他哪里是给牛割草？明明是给　他老婆割草嘛！话音刚落，有人跟着起哄，你这人咋　说话呢，人家明明是去给牛割草，你凭啥说他是给老　婆割草？　他就是给他老婆割草！不信你去他家看看。说话　者歪过脑袋，自作聪明地眨了眨ＩＥｌｌ告诉同伴，哑巴　林白天吃在牛屋，夜里住在牛屋，说不定晚上也是搂　着牛睡觉哩，都到这一步了难道你们还不清楚？所以　我说他是在给他老婆割草……　人群“哄”的一声笑起来。看他们一个个坐在那　里捧着肚子大笑不止的样子，我简直把肺都气炸了。　真想冲过去抡起手里的镰刀和他们拼命。可我知道自　己不能冲动，一冲动就会惹出事。为了发泄心中不　满，我立住脚歪着头，拿ＩＩＩＩ１１Ｊ１．地盯瞪他们，并用　跺脚的方式表示自己内　ＥＬ，的愤怒。同时我嘴里也在呜　里哇啦地叫着骂他们。可是见我发怒的样子，他们非　但不生气，反而变本加厉地取笑我。看他们表现得如　此肆无忌惮，我知道自己实在没办法和他们理论，只　好生着气骂骂咧咧地向前走去，边走边不时回过头，　狠狠用目光宛０他们！　第一阅读　此时他们正在兴头上，看我要走，马上有人跑上　时起我才明白，父亲把我当成了伺候牲口的“牛把　来拉我，企图阻止我去给牛割草，目的还是想继续捉　式”。　弄我。我可不上他的当。因为我太了解他们这些人。　一唉，谁叫你是哑巴呢？既然不会说话，就得伺候　个个不学无术不说，还尽想着法捉弄人。如果我被　这些和我一样不会说话的牲口。　他们拉去，难免不继续受辱。所以任凭他怎么拉，我　父亲是家里的土皇帝。在我们这个五口之家，他　挣着身子就是不配合。看拉不动我，他劈手抓住我手　就是说一不二的王，因此家里一切全由他来安排。母　里的绳子，往后拽着逼我就范，我哪能让他得逞？手　上一用劲儿，和他在那里像拔河似的争夺起来。看看　相持不下，他急忙扭头叫来两个同伙帮他。一看他们　仗着人多势众合伙欺负我，气极了，我顺手挥起手里　磨得锋利的镰刀朝他们抡去，同时嘴里发出“呀呀”　的怪叫要和他们拼命，一看我被惹恼了，他们果然被　吓住，一个个呆若木鸡地愣在那里不敢再向前。　这时我听见有人坐在桥头上“嗬嗬”笑起来，没　想到哑巴林会生气，你看他生气的样子鼻子都歪了，　像是要和人拼命一样！这时他旁边有人附和着起哄　说，哈哈，哑巴林生气的样子真好玩。吹胡子瞪眼　的，简直像个怒目金刚，不过我可听不懂他嘴里鸣里　哇啦地说些啥……　我挣脱出他们的包围圈后，急忙快步往村外走。　我才不想和他们这些人渣继续纠缠。我要赶着去找地　方给我的牛割草，不然它们在家里就要挨饿了。　我家养着三头牛，两大一小。那头长得牛角尖尖　威武雄壮的是牛，另一头长得温顺俊秀的是母牛，　小的那头调皮可爱也是母牛，小母牛是那头大母牛所　生，所以我就叫它小母牛。有了这几头牛，我们家就　显得有生气许多，可是这样一来我的任务就重了。因　为我要伺候它们的吃喝拉撒，负责把它们养得膘肥体　壮。这是父亲派给我的活儿。　几年前，父亲把牛从镇上买回来时，指着它们用　手一划拉对我说，林，这是给你买的牛，今后你负责　喂好它们，不能让它们掉膘，听见了吗？　当时我从田里干活回来正蹲在院１］口歇息，我看　看父亲又看看牛，懵懵懂懂地点下了头。也是从这　亲的角色是厨师兼保姆，洗衣做饭干家务全是她一个　人。我上边一个哥哥，下边一个弟弟，他俩不但聪明　伶俐，而且个个都是能说会道的高手，每当看见他俩　在人前“口｝导不喟”　“嚅不喁”口吐莲花的样子，我　就坐在那里郁闷地想，自己天天窝在肚子里说不出来　的话，是不是全让他俩给说出来了？　养牛是个苦差事，一年四季，不论刮风下雨我都　要伺候它们，丝毫不能松懈。可是我哥哥和弟弟就不　一样，只要干完田里农活，他们就到处跑着玩，甚至　还可以天天躺在家里睡大觉。我却不能。牛是张嘴　货，而且它们的肚子个个都是大草包，为了填饱它们　被撑大的胃，我每天都得跑着去割草，只有这样它们　才不挨饿。好几年了，我天天都在重复着这种劳动。　有时牛们吃饱喝足后，我还要给它们刷毛、洗澡、捉　虱子，或者把它们牵出去遛弯。为了喂牛方便，后来　我干脆把床搬到牛屋里住。起初，我闻不惯牛屋里的　气味，尿臊味、青草味，混合着牛身上分泌出来的油　腻味，常常呛得我喘不过来气。　习惯成自然。我一个多月后才适应那里的环境，　直到这时我才觉得牛屋其实也是一个另外的世界，至　少这里没有钩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甚至也没有嘲　讽和讥笑，与外面相比，这里简直就是一个安静平　和，充满着温馨和仁义的友爱之家。　应该说这几头牛长得都不丑，即便那头体型高大　的公牛长着两只大尖角，斜插在头上像两把利剑一　样，也不像其他公牛那样凶相毕露的，而是给人一副　忠厚温和的样子。很多时候我都发现它更像是一家之　主，处处显出担当精神和责任意识。那头母牛长得更　总第８５期ＤＡＧＵＡＮ　１５　大观２０１６／１１　】　第一阅读　加温顺善良，弯弯的牛角，四肢浑圆，体态匀称，披　话，你们就该这样歧视我吗？　着一身闪闪发光的、像缎子一样柔和的金黄色牛毛，　后来每次吃饭时，我都端着饭碗躲得远远的，尽　看上去像个贤妻良母。至于那头才三岁多一点口龄的　量不往他们跟前凑，免得他们讨厌我。因此无人时，　小母牛看上去更是可爱，它经常依偎在妈妈身边，瞪　我常常独自躺在牛屋的小床上，眼睛望着简陋的黑屋　着一双好奇的眼睛看着周围的一切，仿佛对这个新奇　顶，在心里埋怨父母：爹呀娘啊，你们既然嫌弃我，　的世界感到很哿隆。当然兴趣来时，它会在那里尥蹶　为啥还要把我生下来？既然生下我，又为啥一直养着　１６　ｌ　ＤＡＧＵＡＮ　子撒着欢蹦跳起来，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如此温馨安详　的样子，我心里常常涌出一种说不出的羡慕。　和这几头牛处久后，我发现它们不但重感情，而　且还知道感恩，比如我每次去喂草饮水时，它们个个　高昂着头，像是在向我致意，等我把草料和水添加到　牛槽里，它，ｆｒｌＮ又温顺地低下头开始文雅地吃起来，　吃饱喝足后，又一个个伸出巴掌大的牛舌头，一边在　嘴边卷来卷去地擦着嘴巴，一边充满感激地看着我，　像是在感谢我让它们吃得这么好。有时看见我给它们　割回来又嫩又绿的青草，它们摇头摆尾，像是遇到了　老朋友一样高兴，不时冲我“哞——哞——”地叫起　来。我常常想，尽管牛和我一样不会说话，但是它们　能做到这一点，简直比人还可爱。　我在牛前得到的是温情和友爱，可在有些人面前　得到的却是屈辱和捉弄。这不禁让我在心里感叹：　唉，人和牛的差别咋会这么大呢？不过后来一想便有　些灰心丧气，谁让我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呢？　让我苦恼的是，如果被外人欺负也就罢了，可是　在家里，就连哥哥和弟弟也瞧不起我。他们经常背着　父母捉弄我，不是拿盐当糖给我沏茶喝，就是偷偷把　辣椒裹进馍里让我吃……看见我被捉弄得哇哇大叫，　他们躲在一边跳着脚，把腰都笑弯了。更可气的是，　在家里，他们居然不允许我和他们同桌进餐。每次母　亲把饭做好后，他俩看我端着碗要往饭桌前坐时，就　用拿筷子的手往￣＇ｌ，２１ｊ拉着驱赶说，赶快走开，你这个　哑巴，离我们远点！看他俩这么鄙视我，我难受极　了，不由在心里抱怨：要知道，我和你们是一母同　胞，你们咋能这样对待我？难道就因为我天生不会说　总第８５期　不让我去死？难道我天生就是受气的命吗？想到这　里，我的眼泪就会不住地流下来，流了我一脸……　在村口受了辱，我心里堵着一口气，这口气不　出，我心里憋得难受。有心让哥哥和弟弟帮我出气，　可是我比画着，刚要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他俩马　上相互挤着眼讥笑我说，谁叫你是哑巴呢？活该！看　他俩这么讨厌我，我感到很失望，不由有些生气，你　们俩怎能这样？非但不帮我，反而落井下石，这不是　故意气我，在我的伤口上撒盐吗？说起来还是亲弟兄　呢，简直连我喂的牛都不如，真是太让人伤心了！　唉，既然他们这么不待见我，我又何必去找他们　自讨苦吃？看着他俩对我不屑一顾的样子，我在心里　叹气，算了，我还是去找孙先生帮忙吧！　Ｂ　孙先生是我们村的小学教师，瘦瘦高高的，鼻梁　上架副老花镜，说起话来文绉绉的，能讲出许多道理　来，所以村里人有事都会去找他请教，他也因此赢得　了大家的尊重。既然大家都这么尊敬他，我为啥不去　求他帮　？　那天上午，我弯着腰一边在小河边割草，一边在　心里打定主意，不由加快了割草速度。　到小晌午时，回头看看割的草排成了长长的一大　溜，就知道够家里的几头牛吃了，于是我把草一把一　把收集起来，码在一起，用绳子拦腰一捆，往身上一　背就往村小学里赶。　只要不是星期天或节假目，孙先生一般都会待在　第一阅读　学校里。我知道他是个很敬业的教书先生，平时不是　们非但不同情我，反而变着法欺负我，所以想让你帮　在教室里给学生上课，就是坐在自己办公室里备课批　我想想办法，怎么才能不让他们捉弄我……　改作业，或是盘腿坐在那里接待村里的来访者，一边　看我坐在那里比比画画的，起初孙先生并没有弄　抽着烟，一边认真地听着，不时慢悠悠地说着话，表　懂我的意思，不由瞪大眼睛盯住我问道，　“李林，你　达着自己的看法，样子显得平和而安静，因此像他这　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种人不受尊敬才隆！　孙先生的办公室在学校门口，我背着草进去　时，他正戴着一副老花镜坐在办公室里改作业。　“哑巴林？”我在门口突然出现的身影让他吃了　一惊。孙先生忙把目光从镜片上方斜射过来，上上下　下打量着我，像是在打量一个怪物。　我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接着又伸出食指指指　他的办公室，意思是说，孙先生，我今天找你有点事　儿，能不能让进去说话？　孙先生眨着眼睛很快明白了我的意思，急忙放下　手里的蘸笔，冲我和蔼地点点头，招着手示意我进　去。　“李林，你不去给牛割草，跑我这里干什么？”　孙先生端坐在办公桌前，目光追着我走进去，直到看　我坐在旁边一把硬靠背椅子上时，才上下打量着问　我。　我冲他指了指放在门口的草捆，告诉他我已经割　好了喂牛草，不用担心。可是孙先生仍然用审视的目　光盯住我，像是要从我的瘦长脸上寻找出他想知道的　答案。看他表现得这样，我急忙打着手势告诉他，孙　先生，我今天来找你是想让你帮『亡＝的。说着我把身子　往前凑了凑，从口袋里拿出一包事先准备好的烟递过　去。　孙先生没有推辞，接过去从里边抽出一支点上　火，这才跷起二郎腿，抽着烟用手势问我要他帮什么　忙。　孙先生，他们欺负我！看孙先生这么平易近人而　又表现出一副乐于助人的样子，我鼓足勇气用手势告　诉他，孙先生，你知道我又聋又哑不会说话，可是他　看孙先生不解，我一时急得抓耳挠腮的，不知道　该怎么给他解释，只好在那里着急地“啊啊”着反复　给他打手势。　“李林，你不要着急，慢慢说。”看我脸憋得通　红也解释不清自己的意思，孙先生安慰我。　在他的劝导下，我放慢速度，一遍遍打着手势，　借助口齿不清的哑语呜呜啦啦地表达着自己的意思。　“哦——我明白了，”孙先生在我的“讲解”下　终于点着头告诉我，　“李林，你是想让我帮助你，别　再让那些人欺负你对不对？”　嗯嗯嗯，看孙先生明白了我的意思，我急忙感激　地冲他连连点着头，希望他能想想办法尽快帮我一　把。　孙先生取下鼻梁上的老花镜，揉了下眼睛劝我　说：　“其实那些人是因为无聊才拿你开玩笑的，你别　当真就行……”　那怎么行？看孙先生这么劝阻我，我急忙摇着头　告诉他，他们不是拿我开玩笑，而是在捉弄我。他们　明明知道我不会说话，非但不同情我，反而还处处变　本加厉地捉弄我，常常弄得我想哭，难道这不是在欺　负我吗？为了表达自己的愤怒之情，好让孙先生帮助　我，我瞪大眼睛用手势告诉他，他们经常趁我不注意　时往我脖子里塞土块，有时还故意在我脚下使绊子，　悄悄在背后搞偷袭，害得我防不胜防，因此没少让我　吃哑巴亏……末了，我眼巴巴地看着他说，孙先生，　你说他们这样做是不是欺人太甚？　“唉，他们这帮闲人实在太无聊了，不然怎么能　欺负你一个哑巴呢？”孙先生看我瞪着眼睛，表情激　动义愤填膺的样子，就知道我受的委屈不小，不然我　总第８５期ＤＡＧＵＡＮ　１７　大观２０１　６／１　１　　第一阅读　Ｉ不会表现得这么愤怒。他抽着烟坐在那里想了一会　像只乌眼鸡？不，简直跟条疯狗似的。”　儿，安慰说，　“我明白你的意思，好了李林，你放心　回去吧，我会去帮你劝他们的！”　“你说他喂的牛是他老婆，所以他当然会生　气。”　看孙先生答应帮　，我这才起身告辞，不过担心　“这有什么可生气的，本来就是嘛！”那人一脸　孙先生应付我，临出Ｉ］时，我还扭过头一再向他表达　坏笑地向同伴挤着眼，　“不然他每天那么卖劲给牛割　着自己内心的不满，希望能引起他的重视，尽快出面　草干啥？不就是为了把他老婆伺候好？何况谁都知道　１８　ｌ　ＤＡＧＵＡＮ　帮我一把。　“你放心，李林，我既然答应帮你就决不会推　辞。”孙先生看出我的意思，也同样用手势解释着告　诉我，　“再说我是老师，我不会说话不算数。为了让　我放心，他还安慰我说，别说他们，就是他们父母见　了我也会给我面子的，毕竟我教过他们的孩子，所以　我说的话他们不会不听，你尽管放心好了！”　看孙先生给我做了保证，我这才将信将疑地走出　了他的办公室。　Ｃ　几天后的一个中午，当我背着给牛割回来的一大　捆草刚回到村口，没想到又碰上那几个坐在桥头的闲　人。他们一看见我，马上就像蝇子叮上血一样开始捉　弄起我来：　“哑巴林又给他老婆割回草了。你看他割的草又　嫩又绿，吃了这草，他老婆晚上一定会好好‘犒劳’　他……”　听着这话我的脸都气歪了，真想冲上去抡起手里　的镰刀，像剁饺子馅一样把他们剁得稀巴烂！但我知　道自己这么做的后果，所以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免得做出什么傻事。可是他们并没有就此罢休，而是　继续在那里千方百计地取笑我，看着他们对我越来越　肆无忌惮的样子，我把背上的草往地上一放，瞪起眼　睛狠狠盯住他们，心想，如果你们再这样下去，休怪　我不客气！　“哎哟，哑巴林生气了。你看他生气的样子像不　总第８５期　他是一个人和牛住，那牛难道不是他老婆是啥？”　他的话马上引起一片哄笑，我站在那里气得浑身　发抖，正准备拿着镰刀冲上去和他们拼命，这时孙先　生出现了。孙先生就像能掐会算的诸葛亮一样，算好　我今天中午会遭到他们捉弄，所以背起手，压着步子　从一条胡同里走出来，然后径直走上前去，表现出一　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指责起他们：　“你们这些人啊，　怎么能欺负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呢？要知道他也是　人，和你们一样有尊严。如果你们不顾及他的个人感　受，再这样继续Ｉ嗣下去是要遭天谴的。”说到这里，　孙先生皱着眉头批评他们，　“看看你们几个能说会道　的，其实连个哑巴都不如！人家一个哑巴还知道天天　起早贪黑地割草喂牛，你们呢？只会天天坐在这里东　拉西扯，无事生非，难道就不能去做点正经事？”　谁知孙先生话音刚落，其中一爪ｌ　头青便跳出来　大着嗓门儿顶撞他：　“孙先生，因为你是老师，所以　我们都很尊重你，不过你也不要把话说得这么严重，　我们不就是开他几句玩笑嘛，这有啥？再说开玩笑又　不伤他身上一根毫毛，怎么就轮到你来为他说话？”　“你这小伙子怎能这么说话？”孙先生有些生　气，但他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开导他，　“话虽这么　说，可你们知道这是什么行为吗？按照书本上的说　法，这叫诽谤和侮辱，你＇ｆｌｌ￣ｕ道不知道？这在法律　上是有规定的，如果超出这个范畴，是要受到道德的　谴责和法律的制裁！”说到这里，孙先生给他们打起　了比喻，　“既然你们认为和他开玩笑不算什么，那我　现在问你一个问题，你们谁愿意拿自己的生理缺陷被　人取笑？如果不同意，就说明已经超出了开玩笑的底　第一阅读　线。就拿现在这个事情来说，你们对哑巴林的行为已　先生，还是孙先生学问大，有办法，如果不是他，我　经涉及对他人身的攻击和侮辱，说得严重一点，已经　真不知道事情将来会走到哪一步……　上升到了法律的层面，所以这种玩笑不能开，尤其是　对残疾人。不然玩笑开过了头，是会给自己种下祸根　Ｄ　的，轻则引起打架斗殴，重则还会闹出人命来……”　“啥？开玩笑会闹出人命，真有这么严重吗？”　让人烦恼的事情过去后，我感到很快乐，觉得自　孙先生的话把桥头上的几个人吓了一跳，他们面面相　己的生活也变得阳光明媚起来。　觑地瞪着眼睛，然后一齐把目光盯在孙先生身上，有　每天早上天不亮我就起床了，起床后的第一件事　些不相信地看着他。　就是先给牛槽里拌上草料，接着把这几头牛牵到槽上　看几个人被自己的话给震住，于是孙先生慢悠悠　吃草。看着它们卷起舌头，美美地吃着我给它们做好　地给他们讲起了一则故事——　的丰盛早餐，嘴里发出“空空”声音时，我感到愉快　东汉时期，有个人经常爱开别人玩笑。一次，由　极了。于是我会拿过门后的扫帚和铁锨，把牛屋打扫　于他的玩笑开过了头，结果引起对方不满。那个受辱　得干干净净的。等忙完这些我就该去堂屋吃早饭了，　者一气之下，居然跑回家拿出一把杀猪刀，把开他玩　吃过早饭，我又该拿着绳子和镰刀去给牛＂ｆｒＮｔｌ草。　笑的那个人一刀捅死，后来还觉得不解恨，接着又冲　当然不割草时，我就在牛屋里垫牛铺、出牛粪、　进他家，把他一家老小七八口人全都杀了……想想这　打扫卫生，或者用铁刷子给牛梳理身上的毛。如果心　是多么惨痛的教４ｊＩＩ￣Ｎ！因此我劝你们，有些玩笑开不　情好，我还会把几头牛牵出去遛一遛。这时往往是下　得，不要说残疾人，就是正常人也不行。要知道凡事　午，等牛吃饱喝足后，我把它们赶出牛屋，把缰绳往　都得有个度，如果超出这个度，就会给自己惹来意想　它们的牛角上绕着一盘，自己则背着手和牛一起漫步　不到的杀身之祸！　在夕阳的余晖里，那感觉通体都是发亮的。每当我赶　那个刚才还振振有词想和孙先生争辩的家伙，听　着几头牛，像个将军似的带领着它们从村街上走过　了这番话，不由倒抽一口凉气，有些后怕地缩着脖子　时，不少人都会面露羡慕之色，一边赞美我的牛，一　低下头去。　边夸我会喂牛：　震住这些人后，孙先生又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劝　“别看他不会说话，没想到却是个喂牛好手！”　道，　“李林，你对这事也不要太当真。再说他们不就　“看哑巴林真中用，把这几头牛喂得一个个膘肥　是和你开个玩笑嘛，至于把事情搞得这么紧张？其实　体壮的，简直稀罕死人了……”　他们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生活无聊才拿你寻开心　听着这些赞美声，我心里感７￣ｊ，ＴＥ高兴，一种自豪　的，所以你可千万不能往心里去，更不能鲁莽行事，　和骄傲便会油然而生。　不然做出傻事后晦就来不及。听我一句劝，眼不见心　夜里躺在木板床上，望着窗外的月亮，嗅着牛屋　不烦。以后你只要离他们远点看不见就行了。”　里弥漫出的那种混合着各种气味的气息时，我心里常　听孙先生说得有理，我心里的怒气慢慢平息下　常感叹：哼，谁说住在金碧辉煌的皇宫里，就一定比　去。斜着眼睛再看桥头上那几个人。在在孙先生的批　住在简陋的牛屋里幸福？ｂｉｊｏｕ我，尽管自己住在这简　评下，此时他们一个个羞隗满面地低着头，再没了刚　陋的牛屋里，可我并不觉得孤独和寂寞，因为有牛在　才神气活现的样子，看到这里，我不由打心里感激孙　身边做伴，我觉得自己便是这世界上的皇帝、人间的　总第８５期ＤＡＧＵＡＮ　｛　１９　大观２０＂１６／１　１　第一阅读　２０　ｌ　国王！当你体会到这种感受时，你就会变成一个逍遥　替我报仇雪恨！而当我和它们谈到在孙先生的帮助　自在的神仙。　下，自己已经彻底解除掉这种烦恼时，几头牛则又晃　大概是性格原因，我这人容易激动，一激动我就　动着宽大的脖颈，在我面前摇头摆尾地跳起欢快的华　会忘乎所以，兴奋得睡不着觉。实在无事可干时，我　尔兹，那样子看上去真是开心极了。　就会半夜起来喂牛。牛屋里没灯，我披着衣服走到牛　每当看到这里，我就会激动地搂着它们的脖子默　槽边，摸黑往里边续上一货草，算是给它们加“夜　默地说，牛啊，我善良的朋友，我一辈子都不会和你　宵”。人们都说马不吃夜草不肥。我想牛也一样。所　们分开！　以拌草时，我用马勺有意从料缸里多舀些磨碎的黑豆　和黄豆拌进去给它们吃。几头牛本来正安详地卧在那　Ｅ　里闭着眼睛睡觉，但是只要一听到我起来给它们喂草　的动静，它们马上就会一跃而起，争先恐后地挤过　哥哥结婚成家后很快搬了出去。转眼间弟弟也大　来，一边瞪大眼睛感激地看着我，一边把头扎进牛槽　了。长大的弟弟开始考虑起结婚成家的事情。然而由　里大口大口吃起来，看着它们在暗夜里瞪大眼睛摆着　于哥哥结婚时花空了家里的积蓄，轮到弟弟时问题马　耳朵，津津有味地吃草的样子，我心里的那份快乐简　上来了。家里没钱说媳妇，这可咋办？眼看弟弟的年　直难以言表。　龄越来越大，我的父母不由着急起来。他们央亲托　人们常说牲口是哑巴，不能和人沟通，其实和牛　友，四处奔波，经过一番努力，好不容易给弟弟寻了　在一起呆时间久了，我慢慢发现了一个秘密：原来牛　门亲事，结果由于女方要的彩礼太高，一下把我父亲　是会说话的。不过牛说话时不像人那样粗声大嗓，大　给吓住了。　喊大叫，而是和有些人一样，有时是喃喃自语，有　“反正我把话已经给你们捎到了，至于下一步该　时是窃窃私语，还有时是悄悄耳语。也许牛的性格　咋办，你们自己决定吧！”　过于温和，它们说话时从来都不争吵，而是像绅士　“什么？她要一万块钱？她要这么多钱干啥？”　和淑女那样，表现出一副很有涵养的样子。只有当遇　看着媒婆坐在那里一脸平静的样子，又听她把女方的　到情绪特别低落或愤怒时，它们才会扬起头“哞——　要求说得这么强硬，父亲当即跳起来生气地说，　“她　哞——”叫上两声，其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卧在那里一　要这么多钱我去哪里给她弄？就是把我的一把老骨头　言不发，安静得像是沉默在那里的哲学家。　给砸碎也凑不出来！”　别看我在人前不会说话，但只要和牛在一起，我　媒人可不管这些，那天上午，她把女方的话往父　一点也没认为自己是哑巴，反而觉得自己是个很健谈　亲面前一撂，嘴里嗑着瓜子，吊起两瓣大屁股一扭一　的正常人。　扭就走了，却把一大堆难题留了下来。　我和牛说话的时候常常是夜里。每当夜深人静，　“唉！老大盖房娶媳妇时欠下的一屁股债还没还　我就坐在窗户下边的小木板床上，和牛一起交流着各　完，老二是哑巴不去说他，现在轮到老三了，我拿啥　自的喜怒哀乐和心里的感受。尽管我和它们交谈时不　给他盖房子娶媳妇？”父亲抱着头蹲在门槛前痛苦地　是用嘴巴，而是用目光，但我们的心却是相通的。比　说。　如当我说到自己过去受人欺负的事情，它们马上瞪圆　“我们总不能眼看着孩子说不上媳妇打一辈子光　眼睛，愤怒地趵着四蹄显得义愤填膺，恨不能冲上去　棍啊！”看父亲表现得这样，已经生出白发的母亲也　ＤＡＧＵＡＮ　总第８５期　第一阅读　在旁边愁苦地劝道，　“孩儿他爹，为了将来不落儿子　心事，可是我们又有啥办法？你哥和你弟都是正常　埋怨，咱现在就是砸锅卖铁也得满足女方要求，不然　人，连他们还在为说媳妇的事情发愁，又怎能照顾到　咱咋能把媳妇娶进门？”　你这个不会说话的哑巴？算了，还是等今后遇到机会　　“谁说不是？”父亲抬起头看了一眼母亲，没好　再说吧！”气地冲她说，　“我也知道这个理儿，可咱家现在这情　父母的话我心里感到很难受，更让我难受的是哥　况，你说叫我现在拿啥给他娶媳妇？”　“咱家里不是还有两头牛吗？”母亲提醒他，　“老大盖房子娶媳妇时卖了一头，现在又到了这个坎　儿，看来咱只有还指望卖牛给儿子娶媳妇……”　“老二能同意吗？那可是他辛辛苦苦一把草一把　料给喂大的，如果卖牛给老三娶媳妇，你说他会咋　想？我觉得他不会同意的。”　“谁叫他是个哑巴呢！如果他不是哑巴，咱早就　张罗着先给他娶媳妇办事了。”　“唉，你说得对，谁叫他是哑巴呢？”父亲苦着　一张脸重复道，　“如果他是个好好的正常人，我们说　啥也不会把他隔过去先给老三说媳妇办事儿。”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就在父母忙着为弟弟张罗　婚事那段时间，我的心情坏到了极点。哥哥已经结婚　成家，眼看弟弟马上也要成家立业，可是我呢？我也　是这个家庭成员之一，也是他们的孩子，可是父母为　啥不为我考虑？因此我的情绪变得很低落。　父亲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过来指指我的嘴巴，　摇着头无奈地说：　“林啊林，我和你娘也是没办法　啊，再说谁叫你是个哑巴呢？如果不是哑巴，我也会　给你说上一房媳妇的。我们知道，现在尽管你的年龄　也不小了，可谁会要你这个不会说话的哑巴做女婿？　又有哪个闺女愿意嫁给一个哑巴？再看你这情况，怕　是这辈子没指望了，要不，你还是等到下辈子吧！”　下辈子是什么时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这辈　子都没戏，即使到了下辈子，谁又能保证我会开口说　话，父母会给我娶上一个漂漂亮亮的女人做老婆？　看我情绪低落的样子，母亲也表现出一副爱莫能　助的样子，无可奈何地劝导我：　“孩子，我知道你的　哥和弟弟两个人对我的态度。当他们听说我也在闹着　情绪想娶媳妇时，不由在旁边冲我做出个五指并拢的　手势，然后他们撇着嘴讽刺挖苦我说，　“就你一个哑　巴还想娶媳妇？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脸？真是做梦　娶媳妇——想得美！算了，你别在这里瞎搅和，还是　赶快上一边凉快去……”　听着这些刺耳的嘲笑，我感到很伤心，加上父母　的劝说，我知道自己这辈子是没指望娶媳妇了，于是　只好跑进牛屋，把１］一闩，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生起了　闷气。　哎，这是怎么了？看我一个人闷闷不乐地躺在那　里，表现出一副郁闷的样子，这时卧在一边的两头牛　像是看出了我的心事，它们相互看了看，然后牛嘴一　张，摇起尾巴安慰我，林哥，你别生气，娶不上媳妇　怎么了？如果辛辛苦苦娶了媳妇却得不到幸福，还不　如打一辈子光棍呢。再说有我们在身边陪着，你还有　啥不开心的……　是啊，有我的两头牛做伴，我还有啥不开心的？　听着两头牛的劝说和开导，我不由联想起村里那些不　少夫妻失和的事情，一想到他们过着同床异梦貌合神　离的生活，我的心情不由变得轻松起来。于是拿起撮　斗给槽里添上草喂起牛来。我边喂边在心里想，还是　你们说得对，既然村里有那么多夫妻关系不好的例　子，我又何必要结婚成家自寻烦恼？与其那样，我还　不如打一辈子单身的好！　想到这里，我不由开心地笑了，同时也更加喜欢　起我的牛来……　总第８５期ＤＡＧＵＡＮ　２１　大观２０１　６／１　１　　第一阅读　ＩＦ　你今后再也不用忙着给牛割草了。为了证明自己的　话，父亲说着还朝我扬了扬手里的钱。　然而我的心情刚有好转，让人苦恼的事情很快就　接踵而至——　你们卖牛时为啥不和我说一声？气急之下，我不　由冲父亲“哇哇”大叫起来。可是叫有什么用？他们　为了让弟弟早日结婚成家，满足女方提出的彩礼　不经我的允许已经把牛给卖了，我又能怎么办？我边　要求，父亲在母亲的提议下，两人私下一商量，居然　叫边冲父亲发泄着心里的不满。那是我辛辛苦苦喂了　做出了卖牛的决定！　父母卖牛那天我没在家。他们是背着我把牛给卖　掉的。　那天吃过早饭后，我照例拿上镰刀和绳子离开家　去给牛割草。加上自己在家里没地位，所以平时我基　本不关心家里的事情，每天我只关心我的牛能不能吃　饱，所以我的全部心思都在牛身上，整天都在绞尽脑　汁地给我的牛寻找最嫩的青草。那天上午，我拿着镰　刀和绳子跑到离村子很远的地方，给牛割回来一大捆　干净而又鲜嫩的青草，希望能让我的牛喜欢。所以快　中午时，我兴冲冲地背着青草回来，本打算让我的牛　美美地饱餐一顿的，没想到走进牛屋一看，不由大吃　一惊——牛槽上没了我的牛：　咦！我的牛呢？我的牛ＥＩＢＪＬ去了？　我放下草捆，急忙从牛屋出来，慌着四下去找，　院子里没有，大１］口没有……我找遍了家里平时可能　拴牛的地方，可是哪有牛的影子？　找不到心爱的牛，我只好垂头丧气地去堂屋问父　母。刚一进屋，我突然看见父母两人正在那里轮番数　钱。看着他俩每人手里拿着一沓花花绿绿的票子，一　边蘸着唾沫，一边笨拙地数钱的样子时，我不免疑惑　起来：爹，我的牛呢？我上前比画着问他，我的牛不　见了，你知道它们在哪儿吗？　见我询问牛的下落，父亲翻起眼皮看了看旁边的　母亲，接着又看我一眼，叹着气冲我做了个无奈的动　作，牛被我们卖了。接着也不管我能不能听懂，他就　打起手势比画着告诉我，林，为了给你弟弟凑钱娶媳　妇，没办法，我们已经把牛给卖了。不过这样一来，　２２　（ＤＡＧＵＡＮ　总第８５期　十几年的牛，你们怎么说卖就把它们给卖了？为了喂　好牛，这些年，你们知道我都干了些啥吗？再说你们　又咋能知道这些年来，在喂牛过程中，我们之间已经　建立起来的深厚感情，那是啥￣ｌＳｂｇ不了的，现在你们　居然连招呼都不打，就把我心爱的牛给卖了，这是让　我多么痛心的事情啊！　可是父母却不顾这些，在我不满的指责中，仍然　低下头在那里数着他们怎么也数不完的钱，仿佛两只　数钱的木偶……　家里的牛没了，我知道自己从此失去了要好的朋　友，今后我的生活将会变得暗淡无光一片昏暗，属于　我的日子将会更加单调。特别是一想到和我朝夕相处　多年的牛突然离我而去，从此再也见不到它｛［１Ｎ，ｌ－，我　的心里像刀绞一样难受，那一刻，我觉得自己被整个　世界给愚弄了，不由怒火中烧。　从堂屋出来，我带着强烈不满的情绪冲进牛屋，　从门后抄起一根用来顶门的大木棒，像疯子一样，抡　起来愤怒地对着牛屋一阵“噼噼啪啪”地乱打。打完　后，看着原先干净整洁的牛屋瞬间变得一片狼藉的样　子，我蹲下身子冲着空荡荡的牛屋，抱着头禁不住放　声大哭……　第一阅读　还乡记　１　上午十点多钟，刘宁处理完手头工作从公司出　来，坐电梯到地下停车场把车子开出来，一拐上大　街，看到满街都是购买年货的人潮，不由感慨起来。　啊——时间过得真快，没想到今天已经腊月二十九，　再有一天就该过年了，看来我得赶快回去看看乡下的　母亲。想到这里，他开着车一头扎进缓缓行驶的车　流里，半个多ｄ，，ｔＩ后，当他好不容易从堵车的重重包　围中钻出来时，车子已经出了市区，于是他顾不上多　想，急忙加大油门，跑过一段宽阔的柏油路后上了高　速，往老家方向赶。　新款的奔驰越野５５０速度就是快，在高速上跑了　不到半小时就进入老家地界。然而从高速上下来后，　他并没有减速，而是继续加大油门往前开了二十多分　钟，黑色的奔驰越野穿过沿途大大小小的村庄后，这　才来到一个群山环抱的小山村。转过山嘴，村口一座　孤零零的老房子出现在眼前。　马上就要见到母亲了！刘宁心里一阵激动，脚下　用力一踩油门，奔驰越野低吼一声，像只钻山豹似的　往前飞去。　咦，奇怪，怎么没看到母亲呢？刘宁把车稳稳地　停在大门外一棵落光了叶子的大槐树下，用目光粗略　扫了下寂静的院子，便急忙从车里钻出来，绕到车子　后边。等他打开后备厢，搬出里边给母亲准备的年货　还没等进院门时，口袋里响起苹果手机的马蹄琴音。　是谁这时候给自己打电话？他急忙放下手里的东　西，掏出手机看了下屏幕上的电话号码，发现是董局　长打来的，不由怔住。董局长这时打电话干什么？刘　宁脑子里飞快地转着，一时却没能想明白，只好犹豫　着按下了接通键。　“刘宁，你在哪里？”董局长在电话里压着嗓子　着急地说，　“你现在有时间吗？赶快来我办公室，我　有事给你说！”董局长是刘宁过去的老领导，也是他　现在公司的大客户。对公司来说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可是马上就该过年了，他这个时候给自己打电话干什　么？难道有什么紧急情况？　“您好董局长，很抱歉，我现在不在市里，正在　老家看望老母亲。”刘宁抱歉地说，　“什么事情董局　长？你能不能在电话里给我说一下？”　“事情紧急，电话里说不清，还是等你来我办公　室再说吧！”　“好的董局长，我下午就回去，等我回到市里马　上就去见你！”听着董局长在电话里说话时焦急的口　气，刘宁急忙客套着解释。挂上电话，他不觉在心里　叹起气来，咳！马上该过年了也不让我轻松一下，看　自己这公司老总当的，一年到头都不知道自己忙什　么，平时连回来看母亲的时间都没有。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院子一角的厨房里冒着烟　雾，传来细微的声音，看来母亲此时正在里边忙碌　着。刘宁正想进去叫她一下，这时就见母亲腰里束条　蓝围裙，顶着一头华发，从厨房里端出一筐热气腾腾　的蒸馍走出来，突然看见儿子搬着年货出现在院子　里，她马上绽开笑脸冲儿子说：　“宁儿回来了。怪不得今天一大早起床时，我就　听见喜鹊在门前树上喳喳地叫，原来是儿子今天从城　里回来看我了！”　“妈，你别忙活了，看我都给你带回来的啥？”　刘宁搬着一箱箱给母亲买回来的烟酒、饮料、糖果、　糕点、水果等高档礼品，还有妻子前两天在商场亲手　给母亲挑选的一双老年女式棉皮鞋和两身过年穿的新　衣服。　“我在家里啥都不缺，看你给我买这么多东西干　啥？”母亲一边Ｉ＇ＩＩＪ　Ｌ子往堂屋里让一边埋怨，　“现在　城里东西贵得很，你说你花那冤枉钱买这些东西干　啥？真是花钱不知道仔细！”　总第８５期ＤＡＧＵＡＮ　２３　大观２０１６／１１　　第一阅读　】刘宁知道母亲一辈子生活俭朴才会说出这话，因　为了看儿子怎么吃一样，不断往刘宁的碗里夹着菜，　此也不回答，只管一箱箱地往房子里搬。一眨眼的工　嘴里不停地劝道：　“宁儿，你要多吃点，这都是妈专　夫，那些搬进来的东西很快就在房子里摞成了一座小　山，本来还很空的房子现在一下子显得小了许多。看　一为你做的，你看合不合口味？”　刘宁也不多说话，只顾低着头伏在那里吃，样子　着儿子从城里给自己带回来的这些东西，母亲禁不住　显得很贪婪。其实母亲做的饭菜并不可口，老年人口　又埋怨一番。　味淡，饭菜里的盐放得少，所以尽管面前的饭菜看上　“宁啊，你跑这么远的路先在这里坐着歇歇，我　去放油很多，然而吃起来味道并不好。为了不让母亲　去给你做午饭！”母亲看了看挂在墙上的石英钟，知　失望，他边吃边点头。　道快中午了，于是急忙从窗户下边的桌子上拿出一块　“看你闷着嘴不说话，是饭菜做得不好吃？要不　新割的猪肉，配上粉条、豆腐，还有几种刚刚油炸过　我再去给你做两道？”　的丸子、鱼块，儿子一年难得回来几次，因此她决定　去厨房给儿子做顿好吃的。　“不用不用，妈，你做的饭菜其实很好吃，你别　忙活了，也赶快吃吧！”刘宁说着让了下母亲，然后　“妈，你别那么费事，随便做点吃的就行，下午　急忙伸过筷子，夹起盘子里的一颗丸子放进嘴里，大　我还要赶着回去。”　口大口地咀嚼起来。　看儿子吃得这么开心，坐在旁边的母亲绽开了笑　“赶着回去？你刚回来为啥那么急着走？”母亲　僵住脸上的笑容看着儿子，　“难道就不能在家里停一　容。　停？”　“不能啊妈，我回去还有许多事情要办……”　“马上大过年的，哪儿还有恁多事情要办？”母　亲不相信地看着儿子，像是要从他的脸上揭穿儿子的　２　刘宁惦记着董局长上午的电话。吃过午饭，陪母　谎言，　“你长年在外，今天难得回来一次，我说啥也　亲说了会儿话，然后抓起桌上的车钥匙站起来就要　不让你走，我要让你在家里住一夜明天再走！”为了　走。母亲看出儿子的心思，急忙站起来拦住他劝道，　消除儿子的顾虑，母亲对他解释说，　“我新套的被　“宁儿，这是不是家？如果不认这个家，你现在就　子、新洗过的床单，家里有床有铺的有盖的，虽说比　走，如果认，就听妈一句话，无论如何也得在家住一　不上城里，但是都很干净，难道你就不能在家过一　夜。”　夜？”　“妈，我还要赶着回去办事呢。”　“再大的事也得在家里住一夜再走！”母亲语气　坚定地说，　“我一年都没见你的面了，难道你就不能　“我知道妈，可是我回去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要　办，所以吃过午饭就得走。”　“唉，要知道你这么急着下午赶回去，还不如不　在家里住一夜陪我说说话？”　回来呢。母亲拉下脸不高兴地说。”　午饭很丰盛，全是母亲为儿子做的几道爱吃菜：　蒜苔炒鸡蛋、大肉炖粉条、麻辣豆腐、蘑菇炖小鸡、　“妈，等我以后有机会再说吧，现在我是真有急　事要回去办，你没看刚才有人给我打电话吗？”　“我不管，反正就是不让你走！”母亲拦在门　两盘用油炸过后又在锅里馏了一下的鱼块和丸子，外　口，　“除非你不认这个家，不认我是你娘！”　加一锅香喷喷的大米饭……　“唉，你叫我怎么办呢？”刘宁急得在屋里转　坐在堂屋的饭桌前，母亲好像不是为了吃，而是　着身子，　“有人在那里等着，妈，我得赶快回去办　２４　Ｉ　ＤＡＧＵＡＮ　总第８５期　第一阅读　事……”　长身份特殊，是自己和公司的大恩人和贵人，如果离　“天大的事等你明天回去再办也不晚！”母亲拿　了他，公司今后的业务怎么办？可母亲现在却不理解　出一副不讲理的样子说。　自己心情，非要留自己在家里住一夜，这可怎么办？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你叫我怎么回去办事？”　时间在一分～秒地过去，看看到了下午４点钟，　“是啊，既然明天是大年三十了，那你还有啥紧　由于天有些阴，看上去灰蒙蒙的，像是黑夜快要到来　要事要办？”母亲望着儿子，　“我知道你平时工作　的样子，刘宁看了看站在１］口像把门将军似的母亲，　忙，可是再忙也不差这一天。你还是在家里住一夜再　丝毫没有放行的意思，他着急得嗓子眼里像要长出手　走吧！”　来。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妈，我过几天再回来看你好不好？”　“刘宁，你走到哪儿了，回来没有？”又是董局　“不行，我要你今天在家里住一夜，哪怕你明年　长的电话。　一年都不回来都中！”　刘宁抱着手机看了看母亲，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　“那是为啥？”　答，只好抱歉地说：　“董局长，不好意思，我还没有　“啥也不为。我就是想让你在家里住上一夜！”　回去，要不你再等一会儿，我一个小时左右就能赶到　母亲像个孩子气似的赌着气，　“我知道你在城里的房　市里去见你。”　子大，家里条件好，嫌在这里吃苦受罪，可这里毕竟　刘宁说这话是有依据的。他的奔驰越野时速最高　是你的老家，难道你就不能在家里住上一夜陪我说说　可达每／Ｊ，，Ｈ，￣２ｏｏ公里以上，从老家到市里不过百十公　话？你说你到底是嫌弃这家里条件差不能住还是嫌　里的路程，只要母亲同意放行，自己开着车不到一小　啥？”　时完全可以赶到市里，这样算来，自己很容易就能见　“不是不是都不是，我是真有事要赶着回去　到董局长。可是母亲把在门，根本不给机会和时间，　办……”　自己此时又怎么能回去见董局长呢？　“那就等过了这一夜，你明天再回去想怎么办都　“妈，你也听到刚才这个电话了，还是放我回去　中！”母亲看儿子执意要走，最后只好无奈地找出理　吧，不然会耽误事的……”　由说，　“宁儿，不是妈要留你在家里过夜，而是我有　“你别给我说这些，我能不知道你是在找理由骗　话要对你说。”　我？”母亲像是一眼看穿儿子的伎俩，马上打断他　“妈，你要和我说啥？你现在就说吧，我听着　说，　“不中，说不叫你走就是不叫你走，你找啥理由　呢！”　也不中！”　“还是等到晚上再说吧！”母亲一看吊起儿子的　唉，这可怎么办？看到母亲丝毫没有缓和的余　胃口，马上板着脸不再看他，而是望着挂在堂屋后墙　地，刘宁不禁感到万分焦躁。　上丈夫的遗像出神，许久才默默地说，　“我现在先不　整个下午刘宁都是在焦躁不安中度过的。他清楚　给你说，免得说完你马上就走。”　地记得上午从市里回来的路上，自己一共接了四个电　看母亲说什么都不让自己走，刘宁急得出了一头　话。第一个是妻子打来的，她问刘宁给母亲的东西带　汗。他倒不是嫌弃家里条件差，不想在家里住，而是　齐没有。母亲长年一个人在老家生活，地处偏僻，交　急着赶回去办事。他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公司的事　通不便，加上她腿脚不好，生活上多有不方便，再说　情不去说，妻子也可以不管，甚至小蓉那里自己也可　丈夫回去一次不容易，所以只有把东西多带些才对。　以不用去，但董局长那里却是不能不去的。因为董局　第二个电话是小蓉的，她问刘宁在哪里，什么时候回　总第８５期ＤＡＧＵＡＮ　２５　大观２０１６／１　１　第一阅读　去。小蓉是刘宁在外边包养的女人。快过年了，看着　里急忙解释，　“我是真的在老家有事走不开……”　别人都在那里忙碌，可是她终日无所事事，心里空虚　“你在老家能有什么事？难道连见我一面的时间　乏味，因此总想让刘宁抽出时间去陪她。第三个电话　都没有？”　是公司行政部经理打来的。说是有份合同要他签字，　今天是最后一天，不然合同会失效，影响公司业务。　刘宁是公司老总，重要合同都要由他签字才能生效，　很明显，他听出董局长话里的不满，刘宁知道自　己一时又无法给他解释清楚，只好蹙着眉头随口编着　理由搪塞，　“董局长，快过年了，我本想回来看一下　这是公司规章制度。刘宁在电话里简单问了下合同内　容，然后仰起脸沉吟一下说知道了，等下午回去再　签。　“好的！”行政部经理答应一声挂了电话。这第　四个电话就是刘宁快到老家时董局长打来的。　人还没到家一连接了四个电话，刘宁不知道对自　己意味着什么。不过他心里清楚，这四个电话一个比　一个重要，每一个都非同寻常。前两个属于私事，可　以不用过多考虑，可是后两个就不同，一个是公司里　的正常工作，一个是直接关系到公司的前途和切身　利益，哪一个都不容忽视，可是现在自己却被母亲　“扣”在老家不能回去处理，这不是急人是什么？　３　时间过得飞快。在母亲的坚持下，马上到了六点　钟，天很快暗了下来。看自己今天下午已经无法动身　回到市里。这时刘宁只好掏出手机，抱歉地给董局长　打电话解释说：　“不好意思，董局长，因为家里有点事走不开，　你看我能不能明天再去办公室找你？”　此时董局长从办公室出来正准备下班回家，听了　刘宁的解释，皱起眉头不免有些奇怪，　“刘宁，你过　去可不是这样，你以前很守时的嘛，怎么今天突然变　得婆婆妈妈的？该不会是有意躲着不想见我吧！”他　在电话里有些不满地说，　“我今天是有重要事情找　你，可是你却推三阻四地不来见我，究竟什么意思　啊？”　“不不不不是，董局长，你千万不要误会。”董　局长的不满让刘宁非常着急，他擦着头上的汗在电话　２６　ＤＡＧＵＡＮ　总第８５期　老母亲，给她送点年货，没想到老母亲身体不大舒　服，我只好在家里陪陪她……”　“哦！既然你老母亲身体不舒服，那你为什么还　不赶快把她送到市里医院检查检查？”董局长显然有　些不相信刘宁的话。　“谢谢董局长关心。”刘宁马上解释，　“我妈的　身体也没啥太大问题，只是有些不舒服，马上过年　了，她又不想出门去医院，所以我只有在家里多陪陪　她。”　“噢——我知道了，刘宁，我本来是想和你商量　一下明年咱们双方合作的事情，可却左等不来右等不　至，唉！”说到这里董局长叹了口气，　“上午局里开　了个碰头会，几个领导针对明年局里的工作安排做了　些调整，其中有些情况牵涉到我们双方合作方面的业　务，我本来想给你说一下的，既然你不能来，那就算　了。”　听董局长把话说得如此重要，刘宁马上紧张起　来，“董局长，我今天实在走不开，要不，我明天一　早就赶过去，你看怎样？”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我们马上要放假，再说我　明天还要赶到市里开会，没时间见你。”　“这可怎么办？我现在又回不去，总不能丢下老　母亲不管啊！”　“陪母亲是大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电话被挂断了。听着突然喑哑下来的手机，刘宁　一阵失落，不觉叹着气无奈地苦笑，唉，我今天回来　一次，看把事情给弄得……　母亲是个要强人。父亲几年前去世后，就把她一　第一阅读　个人留在这个世上。前几年，为了避免母亲一个人在　里升得最快的中层干部。可是刘宁不安分。每天面对　家过于孤独悲伤，刘宁把她接到城里和自己生活。可　单位里死气沉沉，不是读书看报，就是开会学习的平　是母亲在城里根本待不习惯。楼上楼下的那么高不　淡生活，他很快产生了厌烦。几年前，他开始利用工　说，出了门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一个人整天孤孤单　作之余做起了生意。起初只是小打小闹地搞，后来等　单地坐在家里的沙发上守着液晶大电视，那样子要多　到生意做大时单位要搞清理整顿，不允许公职人员下　寂寞有多寂寞，经常一个人坐在那里自言自语。在农　海经商。经过权衡利弊，刘宁毅然选择辞职做起了生　村住习惯的母亲在城里受不了这种牢笼式的生活，勉　强在那里住了两年，后来说什么也不再在那里待，　整天嚷嚷着回老家。没办法，刘宁只好开车把她送回　去。　说来奇隆，整天在城里愁眉苦脸的母亲一回到老　家，马上像变了个人似的，精神头很快就来了。收拾　完屋子，背着锄头就走出门去，刨地种菜，养鸡喂　鸭，根本不像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刘宁每次带着补　品礼物回去看她，都要带回不少母亲硬塞给他的土特　产：红薯、芋头、玉米棒子、倭瓜、花生，甚至还有　晒干的芝麻叶、萝１＂－￣－、干白菜等等。刘宁是公司老　板，手下带着百十号人，因此手里并不缺钱。何况现　在市场上什么都有，怎么会缺这些东西？可他如果不　带，母亲就会生气，～边往刘宁的车上塞，一边对儿　子说，这是自己地里种出来的东西，没污染，吃起来　比城里市场上卖的东西放心。对此，刘宁只有摇头苦　笑。所以每次从老家回来，他奔驰车的后备厢里都装　得满满的。仿佛自己不收，就是拒绝母亲的热情，辜　负了她的心意。当然每次回来时，刘宁都会在半道上　把母亲硬塞给自己的这些土特产随手扔掉一些，这样　回到家里才不会遭到妻子和女儿的反对。她们在城里　生活多年，压根儿不喜欢吃这些从农村带来的东西。　她们嫌这些东西土里土气的，没有营养。　说起对母亲的照顾，刘宁是愧疚的。自从二十多　年前，自己离开老家去省城读大学后就很少回来。不　是他不回，而是没机会。特别是大学毕业分进机关　后，自己就更没机会回来。在城里，刘宁有自己的家　庭和生活。而且他在事业上也很顺。从科员到科长，　几乎没受过什么挫折，仅仅几年时间，他就成了单位　意。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后来的生意居然会这么难　做。开始那几年，他的生意做得还挺顺，可是后来遇　上严峻的社会形势，加上市场饱和等因素，他的生意　开始做得举步维艰，困难重重。尽管做了各种努力，　仍然没有太大起色，如果不是有董局长的照顾，他真　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　父亲理解儿子的难处。每次回到老家，他都劝儿　子收手，要他重新回单位上班。可是每次刘宁都没有　按照父亲的意愿去做。他知道父亲在山里生活了几十　年，一辈子没见过多少世面，根本不了解外边的情　况。他最朴素的观念是好好上班，为公家干事，千万　不能干那些不着边际的事。临终前，他还拉住刘宁的　手一再劝告说：　“宁啊，你不是做生意的料，还是回　单位上班吧！别在那里硬撑了……”　然而看着父亲弥留之际的表情，刘宁心里明白，　事情到了这一步，此时自己无论如何是再也回不去　了。何况这些年一直在外边做生意，尽管很难，可是　如果回去的话，自己无论如何是不能适应单位那种按　部就班束手束脚的１３子，因此他现在只想在生意场上　打拼。希望有朝一曰自己能把握住机遇，东山再起，　趁势而上，在商场上叱咤风云，好好展示自己的才　能。　４　吃过晚饭后，趁母亲去厨房里冼刷的机会，刘宁　掏出手机给妻子打电话。他告诉妻子说，母亲不让自　己回去，无论说啥也要留自己在家住一夜。听刘宁这　么一说，贤惠的妻子非但没责备他，反而劝丈夫，长　总第８５期ＤＡＧＵＡＮ　２７　大观２０１６／１　１　ｌ　第一阅读　年不在母亲身边，好不容易回去一次，也应该好好陪　想，实在有些丢人。为此便想与她分手。谁知他刚提　陪她才对。听妻子说出这么通情达理的话，刘宁很欣　出这些话，小蓉马上像被捅了马蜂窝似的：　“怎么？　慰，于是在电话中一再强调自己是迫不得已，仿佛只　我是你的玩物啊，想玩就玩，不想玩就甩，你还是人　有这样解释才能取得妻子谅解。可是妻子并不想听他　不是？狼心狗肺的东西，真是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不　的解释。她现在已经习惯了丈夫习以为常的夜不归　过我可告诉你刘宁，姑奶奶我可不是吃素的，如果把　宿，便劝丈夫，你不用担心家里的事情，好好安心在　我惹急了，我一定饶不了你！”　家陪母亲吧，再说女儿明天才从北京回来呢，你不用　那么着急赶回来，在老家住一晚也好。　给妻子打完电话，就在刘宁犹豫着要不要给小蓉　打个电话说一下时，小蓉的电话不失时机地钻进来。　“刘宁，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在老家呢，今晚怕是回不去。”　“什么？你在老家？你不回来？”小蓉在电话里　尖叫起来，　“你说好今天晚上要过来陪我的，怎么能　说话不算数？”　“我现在不是回不去吗？”刘宁在电话里解释，　“再说我离家一百多里呢……”　“一百多里算啥，你开着车不到一个，Ｊ￣ｍ－］－就能赶　回来！”小蓉对让宁的解释有些不相信，马上在电话　里讥讽说，　“刘宁，你骗谁呢？还不是在家里陪你老　婆！哼，我不管，我就是要你现在就过来陪我！”说　完不等刘宁回应，就把电话给摁了。　刘宁把手机慢慢从耳朵上拿下来，一时有种说不　出的难受。小蓉今天怎么了，她怎么能这样给我说　话？心里这样想着，嘴里不由嘀咕一句，看来还是孔　老夫子说得好啊，世上唯小入与女人难养也！　小蓉是刘宁公司里的文秘，平时在办公室里搞接　待。刚招进来时，由于长得漂亮，说起话来柔声细　语，给人一种亲近感，很快赢得刘宁的好感。一年　前，在公司举行的迎新年聚会上，酒醉后的刘宁一时　冲动，无意中占有了她，从此这个漂亮的女孩儿就不　再去公司上班，而是在外边被刘宁给包了起来。　一开始刘宁对小蓉很有好感，但他很快就后晦起　来。女儿都快大学毕业了，自己还在外边干这种偷偷　摸摸养雏蓄小的事情，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这样一　２８　Ｉ　ＤＡＧＵＡＮ　总第８５期　“这有什么，常言说好聚好散，你又何必这样缠　着我呢？再说你趁现在还年轻，离开我什么样的男人　找不到，干吗非要和我在一起？”　“刘宁，你别给我玩花呼哨，我不会离开你　的！”说完嘴里“哼”了一声，　“老娘我这辈子跟定　你了，想把我甩掉，没Ｉ］！”　看着柳眉倒竖杳眼圆翻的小蓉，刘宁心里一颤，　他没想到平时温柔如水的女人，说起狠话来怎么会变　得如此粗暴，不觉感到异常为难。后来想想自己的确　对不住她。何况小蓉已经为自己堕过两次胎。一日夫　妻百日恩。自己怎么能这样对待她呢？　其实小蓉对刘宁要求并不高，只要有吃有喝有穿　有玩的，其他什么也不想。如果说有什么不满足，那　就是她曾经不止一次地提出要刘宁和他老婆离婚，和　自己名正言顺地生活在一起。刘宁对此坚决不同意，　“我女儿都那么大了，我怎能做出对不起孩子的事　情？再说我妻子又没有错，我怎能这样对待她？这对　她太不公平！”看刘宁不答应自己提出的要求，后来　小蓉每次打电话，都带着－－￣ＥＪ颐指气使的语气，好像　只有这样做才能发泄心中的不满，因此经常把刘宁弄　得哭笑不得无所适从，简直有种被放在火上烤的感　觉。所以后来每次接她电话，刘宁都得赔着小心，生　怕惹恼这个翻脸不认人的婊子。一年下来，刘宁被她　搞得筋疲力竭的，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刘宁这次回来看母亲，小蓉事先并不知道，不然　她一定会冲刘宁大吵大闹。这个自私被宠坏的女孩儿　总想让刘宁把自己带在身边，像伺候女皇一样对待　她。后来当她听说刘宁独自一人驾车回去看望母亲而　不带自己时，她马上变得很生气，口口声声地命令他　第一阅读　赶快回去陪自己。她可不想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大房　己？你什么都不用为她操心，妈，你就安心在家过年　子，忍受这种过年的寂寞！　母亲洗刷完从厨房回来，母子俩坐在那里刚准备　吧！”　一说到女儿琪琪，刘宁又急忙打开手机调成待机　说话，这时小蓉的电话追了过来，她问刘宁走到哪里　状态。琪琪说过今天要给自己打电话的。他担心女儿　了。当刘宁告诉她自己今晚赶不回去，要在老家陪母　打来电话时自己接不到，同时也免得关机后，妻子因　亲时，电话里突然暴响起一阵嘹亮的尖叫：　“好你个　找不到自己引起不必要的猜疑，再说自己是商人，让　刘宁，你怎么能这么做？只知道在家陪你母亲，难道　就不能回来陪陪我？”　“小蓉，你别再闹了好不好，我不是经常陪你　嘛。”刘宁捂住手机的听筒在电话里和她低声分辩，　“再说你怎么能和我母亲比呢？”　“怎么不能比？要知道我也是女人啊！”小蓉在　电话里撒起娇，　“我需要你回来陪我嘛，不然我今晚　一个人会连觉都睡不好的。”　“那我就没办法了。”　“你、你怎么能这么自私？”小蓉马上又在电话　里尖叫起来，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赶快回来陪　我！”　刘宁翻着眼皮眼看了下旁边的母亲，知道自己不　便冲她发脾气，只好决定不再理她。为了避免小蓉的　骚扰，他急忙挂了电话，然后－－￣Ｅ，Ｃ，，索Ｉ生一把把手　机给关掉。　“宁儿，看你忙的，怎么到这个时候还有人给你　打电话？”母亲不明白儿子在电话里说的什么内容，　只好抱歉地对儿子解释，　“看来我是真不该留你在家　里过夜。”　“妈，没事儿，一个朋友的电话，找我说点事　儿，我刚才已经在电话里处理过了。”　“你怎么不给琪琪她妈打个电话呢？就说你今天　晚上回不去，免得她惦记……”　“你放心吧妈，我刚才已经给她打过电话。”　“琪琪今年回来过年吗？”母亲话题一转说，　“那么大的女孩子，也不知道平时在外边吃得咋　样？”　“她都长那么大了，还能在外边不知道照顾自　手机保持畅通是职业性质所决定的，自己怎么能随便　关机？关机是经商大忌。　“妈，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吗？”刘宁起身到大　门外察看一下车子，看到自己的奔驰越野像匹动物似　的静卧在那里，这才回来坐在桌子边问母亲。　其实也没啥好说的。母亲怕儿子受冻，特意从院　里抱来木柴在堂屋拢了堆火，等到火完全着起来后，　她一边示意儿子往前挪着烤火，一边歉意地说：　“宁　儿，其实我今天把你留下来不让走，也没啥别的意　思，就是想把你留下来住上一夜，好好歇～歇。”说　这话时火光把母亲的脸映得一片通红，母亲看了眼瘦　削的儿子，心疼地说，　“自从你爹走后，我也没啥可　牵挂的，就是老放心不下你。知道你在外面天天跑着　做生意不容易，怕你累着，又怕你吃不好，你看你现　在的脸瘦得跟刀条一样，妈看着心疼……”　“妈，你别为我担心，我在外面好着呢。”刘宁　说着伸手摸了把自己的脸，安慰说，　“我比过去胖多　了，你不知道那些年我在家里有多瘦吗？”　“你是我儿子，是我一手把你养大的，我咋能不　知道呢？”儿子的提醒勾起了母亲的回忆，　“你那时　正在上学，家里条件差，吃了上顿没下顿，经常叫你　饿着肚子。因此你那时候当然瘦，瘦得像根麻秆似　的，一阵风就能把你吹跑……”　“所以我现在生活得很好，不然怎么会住上大房　子开起大汽车？”　“唉，可我还是心疼你啊！”儿子的宽慰并没有　让母亲放心，她叹着气看着儿子，　“看你身上负担那　么大，又没人替你一下，一个人干可真够累的，琪琪　她妈又天天忙着上班，平时也不知道多关心关心你，　总第８５期ＤＡＧＵＡＮ　２９　大观２０１　６／１　１　　第一阅读　【你说我能不操心你吗……”　来刘宁还嫌老家天冷夜长，正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打发　“妈，没事儿，你别担心我，我倒是不放心你一　这难捱的时光，和小蓉的聊天让他变得心情愉快起　个人在家过日子。”　“你不用担心我，”母亲打消着儿子的顾虑，　来……　母亲躺在旁边床上，看着儿子的手机屏幕不时在　“我在家里吃得好穿得好，身子骨也结实，你有啥　那里一闪一闪发出亮光，就知道儿子没睡觉，而是还　不放心的？你还是在城里安心干工作吧，别为我担　在那里忙着工作。便在旁边自言自语地感慨：　“看宁　心！”　儿多忙，连晚上睡觉的空都没有，这样下去，他的身　外面的夜黑漆漆的，像是掉进了一口深井。母子　体怎么能吃得消？”　俩坐在那里边烤火边说着话，一直说到深夜才开始睡　听着母亲的叹息，刘宁也不说话，只顾趴在被窝　觉。　里和小蓉聊天。其实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两个人就　在那里翻来覆去地聊着，一直聊到深夜十二点，他才　５　打着哈欠合上手机睡觉……　山里的夜格外冷。半夜时又刮起一场三四级的北　山里的夜静得像一潭水，仿佛整个世界全都静止　风，北风过后，紧接着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纷纷扬扬　了。可是躺在床上的刘宁却毫无睡意。他一直想着第　地飘下来，使整个山村的夜晚变得更加寒冷。可是刘　二天的事情。母亲给自己铺的床铺既松软又暖和，像　宁睡进母亲为他铺好的被窝里怎么也不觉得冷，反而　是让入睡进了一堆棉花里。身上盖着母亲套的新花　身上感到暖融融的，像自己小时候躺在母亲怀抱里的　被，下边铺着母亲亲手缝的新花褥子，褥子上的粗棉　感觉。　布床单也是母亲早年用织布机织出来的，枕头里填着　母亲一夜都没怎么睡觉，她不时起来给儿子掖被　母亲从后山采摘回来的野菊花，枕上去能闻见一缕缕　子。她知道儿子小时候睡觉不老实，经常把被子蹬在　清香沁人心脾，让人神清气爽，有种说不出的舒服。　一边，露着身子睡觉，把身子冻得像红萝卜似的红通　女儿一直没打来电话，倒是妻子临睡前给自己打　通的，所以这天夜里她一直在旁边观察着儿子的睡　了个电话，她先在电话里问候一番母亲，接着又叮嘱　姿，只要看见儿子躺在那里稍微动一下身子，她马上　刘宁早点休息，明天等他一大早回去后，两个人还要　就会悄悄起床，披上衣服过来给儿子掖掖盖盖，生怕　赶上午十点半钟，去火车站接从北京回来过年的女　他受凉……　儿。听着这些刘宁一一应着。就在他挂了电话合上眼　后半夜刘宁起来小解时，打开门看见外面下着大　睛准备休息时，小蓉发来条微信——“休息了吗？我　雪，他感到一股寒气直向自己扑来，身子不由跟着抖　睡不着，一直在想你。老家条件差，你晚上睡觉要注　了起来。他知道山村的夜ｔｔｔ，￣已经冷到极点，不由讨　意多加被褥。”看内容和她今天打电话的态度不同，　厌起这山村的夜。可是等他从外边解手回来，意外发　小蓉的微信充满了柔情蜜意，这让本来还生着她气的　现自己的床铺上多了床厚厚的被子。咦，这是怎么回　刘宁马上涌出－ｆ￣欣慰。谁说婊子无情？小蓉就不是　事？他奇隆地向母亲那里看了看，心里马上什么都明　那种人。　白了，原来是母亲趁自己熟睡后，悄悄给加上去的。　得到刘宁的原谅后，小蓉马上变得温柔娇媚起　怪不得自己睡在被窝里感到那么暖和。当他借着雪光　来。她开始用手机在ＱＱ上和刘宁聊天。刘宁用的手　再次打量起母亲的床铺时，突然发现母亲身上少了床　机是Ｉｐｈｏｎｅ６ｓ，功能全，网速快，聊起来也方便。本　被子刘宁突然感到自己的鼻子里酸酸的……　３０　ｌ　ＤＡＧＵＡＮ　总第８５期　第一阅读　　刘宁拿起那床被子就要去给母亲盖上，可他怎么　没有。就说昨天晚上吧，我看他一直在那里抠手机，也没想到母亲会突然从床上折起身子制止说：　“宁　就知道他在忙……”母亲说到这里望着遗像上丈夫瘦　　“唉，老头子，你说我这样做得　儿，你别给我盖，妈不冷，我就是因为嫌热才把被子　弱的脸，继续自责，给你盖上去的。”原来母亲并没睡着，而是一直在关　是不是不对？昨天晚上不该留他在家里过夜，现在想　注着儿子。　起来就后悔，可是事情已经过去了，你说我后悔又有　“妈，我不冷，我真的不冷，你没看我身上穿着　啥办法？老头子，我说这些话你都听见没有，你能不　保暖内衣呢。”刘宁说着把被子盖在母亲身上，可是　当他回过身刚钻进被寓，母亲又拿着那床被子走过　来，关心地说：“看你身子骨瘦的，知道你冷，你还　是赶快盖上吧！”母亲说着把被子盖在刘宁身上，然　后又认真帮他掖了一圈，这才放心过去睡觉。　外面的大雪仍在纷纷扬扬地下着，借着窗外透进　来的雪光，刘宁看见母亲瘦小的身子蜷缩在单薄的被　子里不住发抖。他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６　第二天天不亮母亲就早早起床了。她要给儿子做　顿可口的早饭，好让他吃过后赶着上路回城。　由于头天晚上睡得迟，加上夜里没有休息好，结　果刘宁睡过了头。等他醒来时，母亲已经把一大桌子　饭菜做好了，只等自己起来吃。但此时自己的眼皮还　很涩，他想躺在床上再眯一会儿。　看儿子躺在被窝里还没起床，为了不打扰他休　息，母亲开始忙碌着整理起家务，等做完这些看儿子　还没起床，她便来到堂屋后墙，对着挂在那里的丈夫　遗像先鞠一躬，然后开始忏晦似的默默念叨起来：　“老头子，唉，都怪我不好，昨天晚上不该把宁　儿留在家里过夜……以前你活着时，经常跟我念叨　说，儿子一个人在外面闯荡不容易，啥时候能和咱们　在一起过个团圆年就好了。可他在城里总是忙啊，一　直没时间。昨天他回来看我时，想起你过去说的话，　于是我就想把他留下来陪陪你，让咱一家三口坐在一　起说说话，提前过个年，也算圆了你的心愿。可是没　想到大过年的，宁儿还是那么忙，忙得连休息的空都　能原谅我……”说到这里，她忽然发现丈夫站在墙上　的相框里绷住脸严肃地看自己，马上不满起来，　“老　头子，你瞪我干啥？难道我说得不对？”接着便生　气地说，　“我既然把事情已经做下了，现在后晦也没　用，不过我今天一大早就起来把早饭给他做好，单等　宁儿起来吃过后往城里赶……”看丈夫仍然端着脸不　说话，母亲好像看出他不原谅自己，只好垂着头继续　在那里辩解，　“再说我这样做也不是为了我自己，说　白了，还不是因为你？……我说这些你别有意见好不　好？放心吧老头子，等宁儿走后，今年还是咱俩在一　块过年，虽说这里冷清，但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心里　就感到踏实……”母亲说着擦了把眼眶，弯腰对着墙　上的丈夫歉疚地鞠了一躬……　刘宁睡觉的床铺就在旁边不远的窗户下，看着母　亲刚才所做的一切，现在又听她絮絮叨叨说的这番　话，心里不由颤抖起来，多好的母亲啊，为了我、为　了我爸，你这辈子付出的实在太多，因此你是世界上　最伟大的母亲！也是在这时，他才突然明白母亲昨天　晚上执意要把自己留在家里过夜的用意，心里一阵内　疚，不由羞愧地说：　“妈，我过去太自私了，我怎么　就不理解你和我爸的心愿呢？唉，怪我平时太『亡＝，忽　视了您一个人在老家的感受。马上要过年了，在这万　家团圆的时候，我应该留下来陪您才是！什么公司合　同，什么董局长，什么小蓉，所有这些统统都没有我　在老家陪你重要！”想到这里，他突然临时做出一个　决定：　我今天不回城，留下来陪母亲过年！　总第８５期ＤＡＧＵＡＮ　【　３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