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雪月浸天明

一夜雪月浸天明 一

满腔情思尽天舞，小溪声长谷涧流。动在悄然而有形的无垠，静于借风还魂却淡淡的寂寥。日子是平静的，思情是平衡的，一昼一夜轮番代序于双方浓淡不一的思念。说这便是一种既定的秩序，无可更改，悄然潜行，浸化南北冬春，牵串天边与地涯的足迹，不期然中，成两行逶迤向茫然的远方。无论是黑地与白空，上下都有一界雪天映照。真实的灵魂出窍，现实的梦幻迷离，知道吗？那轮明月远在天边尽人知，近挂眼前谁相识？就似相逢，夜夜喃语的期盼，终成天天对月的呼唤，而今月虽照昨日梧桐，却已是橘与桔的南北分壤。酸与甜的味道各自品尝，只是那一份特别的感觉无言诉说。有心独来倾，懂还是不懂？ 二

子时真得很静，刚才还能听到肆意行走的风，此刻就没有了踪响。夜幕下落了，日月星不再分作你我他，悲喜的诉倾便可率意而行了，更不可管南北不大的温差。冬天的气候都凉，一是酷寒与风尘，一是阴潮与冰冷，一穿肌，一透骨，都会伤肺侵心的，谁叫这场雪没时没地地要来？而一来了就没有了阴睛，只有那冷颤的心魂在浸泡中渐渐浮出冻冷的层面，喘一口气，然后再潜入冰底带泪远行。

远行的雪叫什么？是孤雁北回，还是春燕秋逝？是春花带露湿幽帘，还是桃红一水隐芳丛？

但不管怎样，今夜里，子时节，我的梦是出发了，行囊重背，千山万水，孑孓独身，却不知织女星辰几多重，几多远。听说，窗外又下雪了，夜很冷的，一想，哦，这是春风之后的第一场情扬纷披，思念飞扬呀。难得天地也这般的情思难测，意海浩淼。 三

扬扬洒洒的，断断续续的，就这么地过了那个坎。其实那个时刻并不特别，却连接着阴阳两界。知道吗？不仅是南北分轴，东西对称，冬夏迥然，是生命的存在与消亡，精神的聚合与分裂，灵魂的转世和离别的历练。只那个特别静谧，无人理会的时分，一切任时钟自然滴哒移动，天地就成了另一片情绪，那便是第二日的黎明。而它是用前夜的苦泪熬度的。 虽然，对你而言，也许二者并无多少差别，但后者拥有的是日出彩霞与朝风馨雨，前者只有渐行渐浓的幽思与回忆。哪一个更为清如水，轻松或美丽，或幸福快乐？不知道。只知晓阳过去是阴，阳与阴只要一相碰撞，就会完全合一的，否则，天地就会停转，就会消失了这长夜与黎明，眼前这雪也就是一片梦中红尘了。

如此，我只有追忆那个特别的时辰，再回首一眸，当时命运的指针是怎样一秒一分地靠近终点，戛然而止的。你还记得吗？ 四

累了就歇一歇。北方很宽阔，很深厚，你娇弱的身躯太嫩，在你三十多岁的人生这边，又不知然地跋涉了一个从未历过的冬春。看你气喘微微，红晕映颊，唇吐兰香，真不该把这个苍凉的季节，在不觉中小心小心翼翼地奉上。好在有这场纯白的雪作背景，黄褐色的沙尘

望不到踪影了，灰色戈壁的卵石没有那么冷酷了，满天地只一片的娇白，就似你的脸庞。有一瑕，那是月；有一斑，却是星；红霞一泛就放朝晖，那是日出东方惊雀起。

拉开窗帘，满屋的欣喜光艳，捧着茉莉的茶杯，遥望夜空长天，平静下微喘的心脉，闭目养神一会儿。夜静了好睡，梦深了酣人。你美了，天要晴。明天就可上路，我在十里八亭的三岔路口那里送行，一杯清茶相赠，望你远尘飞燕雨落山，一片的寂静泪湿风。 五

满世界都是雪，哦，好境界，好气慨，好名字，但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它的边际。天降瑞雪必有鲜明的预兆，就似燕飞往来，冰结千层，生命的聚散离合亦同。一切我都将平淡视之，却不执着求之。好久好久地伸出双手捧接，落入的是缘，漏走的是份，入口的是亲，化液浸魂的成灵。如要飘落沟渠或横挂树梢，在某一黄昏时分，随风而远逝，伴日光而升空，那便是上苍对它最大的福份与赐予。吾只仰望而不动心，默默注视着并祈祷，然后擦一擦眼角的冰冷的水，淡淡地走开。

雪无边，但有时；日有光，却无声。天空有光是空间，人间无声是时间，时空的穿梭是不需什么名份与诺言的。你在那里干什么，我能感觉；我吟什么，怎么写，你也明白，但谁也不会说些什么了。望着眼前这紧紧密密的雪花，听着想着心脉的汩汩流响，无言的一切，都随这落下的雪，片片化滴，点点入泥，无声地凝存于一个无言的结局。

呵呵，其实，不只是无言的结局，而是最值得深思的回忆，也最有价值的历史记录。 六

还是雪，一夜的无眠。又是一个风花雪月的回忆。很安静的，无人打扰，无风来催眠，只到天泛白，风动帘，梦才慵懒的醒来，而记忆却要迷迷糊糊地思想。

说，这一切只不过是季节的延续，风景的变换，一切都来得那么悠闲，去的那么自然，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千百万年了，一代又一代的经历与淡忘，你我皆一样，就像这风和月，年年花相似，风风情不一呀。那么这雪与花呢？雪的来形去踪，化无归何？情浓意缩的到底是为了什么？这需你来回答的。

说，我不懂你的。也许是吧，南北一方的雪是同性的，但不同质。北方遍地是冷，是酷，是风尘浸吹，岁月迷离，行程艰困，是霜凝千尺水自流，无声寒冻人还行。南方有这么苦吗？最起码没有像那天那样，难以伸出手，张开口的。北方的雪是酸的原汁，涩的泪盐，苦的精华，不到春风拂临，它的源泉不会自动融化启封的，前方的征程旅途也自然不会成潺的溪流绕芳甸的。上天对北方所赋的这般封闭深厚的使命，永久神圣，代代无改。

不过，它年年相续的是，不断地冲击泠泠岩石，一路迭迭撞撞拨起枯木草根，然后跌入万丈深渊，成潭化碧，入河归海，唤起欧声翔云天。 你是燕，自然应啼血归队。 七

雪是轻盈的，从遥不可及的天宫而来，自然地要有不可捉摸的灵性与柔静。化为雨，凝结成冰，或消为无形的风，都是一种必然的归宿与命运。对此，雪不会愧疚，只要经历了那么多的历程，生命就是丰富的，有价值的。无论天宇如何得寂寥，云层多么得迷雾，世尘的

所有苦重，或落地的彻底卑贱，上上下下前前后后都是回忆，一点一滴一笑一恼都是幸福。这便是生命脱俗后的不凡气度与落俗时的自我抚慰。所以，当每个寒风卷着彤云来临，我都把它当作春风化雨后的霓虹。

冷与暖都会使眼湿润的，特别是在无人的独夜，不是失恋的失恋，总是静默的静默。那冬雪与春雨的交融交换与组合，是怎样的一种魂动颤栗与心泪盈滴。很想知晓，每晚静待这子夜的感觉，特别是白昼和深夜之间雪的互换相倾，那风景，那魂府，该有千年西湖白蛇留传的仙韵淡淡，或孟姜女哭倒长城时的轰轰气势吧？而此刻，是什么也没有的，只有茫茫的夜空里那远远的隐隐粉碎。

点点雪花在桔黄色的街灯下悄悄地来了，落下，却无人去庄重地接迎。屋子里是一双枯竭的眼，敲打着冰冷的键盘，高高低低，缓缓急急，次次第第。 八

其实，雪与冰与水与雾气水土等并无多大的区别，正像人与自然与动物与草木岩石一样的脆弱又坚韧，娇弱又顽强。那么，喜怒哀乐也就是四季的轮转了，生离死别则是子午寅卯的对应，五行的相生就定有南与北的相克。男女一体，自然也就等于阴睛月缺。趟过了这雪原，前面就是茵茵草丛。

雪落到地上，会成污泥浊水的，而我把它捧回天宫，当终生的甘霖饮用。呵呵，心神本一，天地同体，何有高低贵贱之分？那么身浸于这冬天的凄冷，也就等于和温暖的春相拥抱了。你无由时展现的清纯，也就是我卑贱赐予的奕奕神采了？我的孤苦伶仃就是红尘浊浪的嬉笑欢歌了？

呵，真不敢相信，天下事一说就破绽百出，人世的情与意也就茫然无言了。故，无言的期待中，一场如晶似莹的雪又来了，让人间的大脑再清静一下，身子再干净一次，思想的田野里再有添些营养的水份，把并无枯萎的幼苗再精心保藏加温，也许百年后再发芽，也许千万劫后才破土，也许只待那声阿弥陀佛的呼号，声声不停，实相虚生。这样，生命就会再次轮转，我们也就会重新开始下轮的交欢欣欣。 九

一切都是梦幻如电，眨眼已雪是人非。四季又一次的过往云烟淡淡，把人世该有的都经历了，苦辣酸甜都细细品尝了，这便是真实的生命与人生了。还期盼什么呢？未来的天还是一样的蓝与阔，偶尔有一丝风吹过，有一片云掠过，心有灵犀地感觉一下，就够了，岁月也就蓦地变老了。

成熟的思维能把一个昼夜的交替当作一生的起始来兑换该有的、所需的各种欲望与追求。在每个节气的关键时刻，把那一次次的风雪放大至天涯的地平线，漫浸出一声声不亢不卑、忠贞不渝的誓语，浸透南来北往的爱魂游子，告诉它们，生命的美就那么一点，爱的真种子就那么一颗，只要它发了芽，四通八达的根系就会布遍到情感的原野厚土，深入到情怀这颗巨冠的根蒂，到时在一个风白月清的夜晚，长出一颗硕大无比却没有一片枯叶的长青大树，那便是连理枝盖着的双双啼鸣。但除了他们自己，无一人能懂。热切的别人，只翘首朝如粉霞的东方，一跃而出的那轮战车和战车过后，要么等待只影孤魂忽隐忽现，鲜血淋漓，悲苦无极的哀鸣涟涟；要么歌声雷动，手舞足蹈的尽性欢颜。

他们说，这才是真正的爱情。这是吗？我不相信的。或更不相信它能久远地生存。 十

或许，也真是的。是爱情。爱之深，恨之切，骨之仇，心间存，就似这雪。只是在阴云浓郁的极点而降，才会有明月的高洁清秀。那么，依旧留恋其中总是不愿散去的风算什么？无形无踪的，无声无色的，比水还要纯，比云彩更散漫，比旷谷里的一条水流都轻微的一种特别的存在或生命？断断续续的，不亲不近的，似有还无的？ 你在风的那头吗？你在用心倾听吗？

哦，我是把它比作魂的。时时萦绕心头的一缕游逸散魂。如果说云彩是天之情，白雪是地之意，那么风就是爱之魂了。也就是说爱是风的一种过渡，风是爱的一回深长的呼吸。而最柔静、最让人能敞开心扉的，不是暴风骤风，秋风劲吹，却是久驻心间的，凝固五脏的，一心伺奉神灵的春风十里江南路。它不清除败叶，不吹落花蕊，它只在花间月下，街头巷中，悄悄穿梭寻觅，丝丝入室登门。进了心室的风就成了养育恪护爱的魂娘，让它所钟情一生的美神。

不要在烈炎上炽烤吧，不要在寒冽里铸锻吧，守着那间蜜蜜的闺房，夜夜无语独思，发道道电波于前世后生的光界，说有风追随守护的家园，生命是不会没有鲜绿蓬勃的。而它的茁壮又是像风一样默默厚重而有力的，然后再扩散到天南地北。到那时，天下谁也知道，这风一样的爱，为何总是独自把雪百遍的吟唱了。 十一

如风是爱魂，雨是情魄，那把雪当作意神可以吗？依旧是一片空寂与淡泊，悄悄悠悠地来，默不作声地走，一腔浓情，满天漫地，用一份纯真装扮一个至真的心境，这是你的意愿吗？难以理解又唯吾能懂。不想让第二个人知道，只让一个人品读，这便是特别的爱赋予特别的意神的本质所在了。但品读又不专心，不致志，似停又游，无意却有念。这又是情爱的精品之极了。如此之境界，唯有从新安江洗涤而出，从里到外灵秀纯透的你可承当，浊世中再无人可拟。陷就红尘，弃绝世俗，追恋高美，拒绝鄙贱，从滚滚红尘而来，经风化雨，透大地泥土缝隙，最后升华万千魂灵，如此巨变脱胎，上下往返与历炼，岂能不高洁纯美为神？此中之神采又何止那耀目的五彩六气所能绘摹？ 但无意无言的雪并非只有冷却莫然。它驻于屋顶便是一份温馨，挂于枝枝就添几分妩媚，与风同舞时，那天地就开始了从未有过的浪漫旋动，滚落屋檐滴哒破碎后，又成一夜清月映明朝的幽幽帘梦，缠芳魂的声声喃语。这喃语，我听得到，解得开，收藏得真切精心。 十二

是的，唯有置身于茫茫的旷野驻足观想，望远远山峰连绵起伏，遐思才会不断，情念还会更深。最多也是踏一双脚进去，轻轻相拥亲吻。千万不能把它捧掬回家，占为己有。它不是鲜花，它不耐热温，它不可入肠下肚。冰天寒风中的手虽然冻得发红，但能刺激大脑，有一根神经就永不会疲倦，麻木。因而未来的风景永远是新的，带着浓浓的诗意，抒写着四季的风流雨漫。特别是这北方的二月的雪，和南方八月的雨的呼应，该是一年中最为传神而美丽的章节艳文了，上苍也会由此而下泪而难以自禁的。

它说过，万物是由心而生，因缘而灭。遥遥两地的心缘既然又在今晚的这场雪落中滋生出亘古的胚芽，那从此以往的日子，就又会有一株株芳林茁壮成长，一颗曾落入岚山西湖的红日也会在同一片心田共望。到时，远方皑皑雪峰一巅，就会有一条鲜黄色的丝带飘拂扬扬，那时就会有一行重重的足音一路踏来，那该是这雪融化后汇集而面的汩汩山泉，一步一叮咚

对你的声声叩问。你会听到的。我相信。

窗外的雪很大了，天地已没有了界线。时针过半，短暂一夜有几时？那么，我就把今春地第一场大雪分解作十二个月的花絮雨瓣来聆听。雪无声，你不言，时光荏苒，岁月有思。这前后所有的偈语我都能懂，且日日都给它全新的诠解。这样的话，季节的风就不会大了，天淡淡得要明。

2006、1、29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