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豆沙 口E皿 再帮她一下吧,你到大姨妈家里跑一 趟,把钱送去,她明天一早就要走了。 ——‘外一篇) 我不知道现在的初中生(当然是指男 生,女生大约不会如此)是不是还这 这/厶说,这几个月饼,对他们家 来说,就是一份极其难得的美味了。 样。总之,那日寸对家庭的一切都有一 种下意识的不屑,这可能是那个年代 或那个年龄层的风气吧。 这天,乡下的四姨妈来了,好像 是为了我的一个表哥的病,到上海来 买药的。我的父母事先已经把药买 好,又留她在我们家吃了饭,然后送 我答应了,临出门时,妈妈还在门口 叮嘱:钱可千万别掉了。 是的,那时的十元钱,不是一个 小数目。当我赶到南市,把它交到四 姨妈手里日寸,她的惊讶和激动,是可 想而知的。她不知怎/厶谢我才好,先 让我坐,又给我倒水,接着手忙脚乱 那一包月饼好像是四只,可我居然糊 里糊涂吃掉了其中的一只!一种惶恐 的感觉从我心里升起,有一阵,我觉 得很不安。但再看一会书,我就把这 事给忘了。 奇怪的是,多少年过去了,有关 月饼的记忆却在我心里愈益地清晰起 来,强烈起来,几乎成了我的一块心 病。也许,是因为年纪渐渐地大了,是 她上公交车。去了大姨妈家。我除了 打过一声招呼,又坐在一起埋头吃过 地打开行李,从里边摸出一个豆沙月 饼让我吃。我犹豫,推辞,但四姨妈 一饭以外,对这一切是极不关心的。家 人早已习惯了我这种态度,四姨妈说 了几句恭维的话,意思是功课真忙, 定要我吃下去,大姨妈也在一边催 因为自己也成家了,或者,更要紧的, 是因为社会的风气变了,谈论琐屑的 我吃,那天我一点也不饿,一点也不 馋,但实在是盛情难却,于是就剥开 油亮的包装纸,大口地吃起来。四姨 妈和大姨妈很欢喜地看着我,一边不 停地表扬我。这月饼又甜又结实,里 家事不再是丢脸的,反而变得堂皇起 来了。 真用功,将来一定有出息之类,我听 了自然不出声,心里一面暗笑她不 懂,一面也不免有些自得。她从乡下 带来了好大一袋番薯干和烤豆角,小 总之,我几乎一直在自责,不该 在当初吃掉那只豆沙月饼…… 现在,四姨妈还健在,虽然已经 边是满满的豆沙馅,我真有点吃不 下,但为了能快点回去看自己的书, 我勉为其难地吃完了。 时候我是那样喜欢吃,现在却是毫无 兴趣了。父母替她买了两盒饼干,还 很老了。前几年,我的一位表哥来上 海,我忽然心血来潮,想买几盒最好 的月饼让他带回去,但他连连摇手 有一包月饼(那时大概中秋将近了), 让她带回去。 四姨妈走后,父母却又很认真地 回到家,我没提月饼的事。父母 大约也是因为帮助了别人的缘故,显 得有些兴奋。他们喜滋滋想象着四姨 说,他们不吃月饼,那/厶甜的东西对 身体不好。 商量起什/厶采,你一言我一语的,态 妈回到乡下,我的那几个表哥表弟开 心的神情。他们的话传到我耳边,恍 惚听得,从“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 起,四姨妈家就没再吃过上海月饼! 他们家里开了个轴承厂,早已富 得冒油了,据称现在凡是甜的油的, 他们一概不碰了。 听得这话,我怔了半晌。 度十分投入。过了一会儿,父亲到我 这儿来了,手里拿着两张五元的钞 票。他说,四阿姨家里很困难,我们 小 的都里时候是有也很宁的有波喜,不小汤欢像吃团现摊。汤I在上 ̄团似B有D一候的,一是点我到心定指处店要 到城隍庙的名店里才能吃到。还有, 那时家里也常有吃汤团的机会,妈妈 自己就很会搓汤团。家中备着猪油和 个角落响起,伴随着“吃吃”的偷笑, 渐渐布满全教室。别的任课老师常感 到莫名其妙。 下一句了,下一句应该是什/厶了,如 再不这样说就不对了,这个老师语速 太慢,他的思路有偏差了……这样内 心的自言自语会逼得我再也坐不下 去。这使我想起茨威格的小说《象棋 但我们很快就没有书读了,因为 “文革”开始了。考试不会有了,不及格 也不会有了,可以理直气壮吃汤团了。 ll ̄B-,J从家里跑到学校,一路上到 的故事》中那个发疯的高手,他因为 长期在狱中自己和自己下盲棋,就再 也不能容忍别的对手的棋速了。这是 长期监禁毁了他。而我,则因少年失 学,此后就只有自学一途了。所以,因 为这篇谈吃的小文,我竟十分地怀念 起那位无锡口音的老教师,也想起了 那位被气哭的女同学,还有那一片此 起彼伏的“切趟夺”声…… 水磨粉,哪天她叫我放学时到三洋南 货店买半斤“黑洋酥”回来,我就知 道,这天——至迟明天早晨——又会 处有吃汤团的地方,四川路、溧阳路、 山阴路……WiiOg)L都可坐下来吃。一 般总是店门口有一口大锅,里边有汤 团在上下翻滚,白糊糊的沫,水汽蒸 有汤团吃了。 但汤团好吃,却只能“闷吃”,也 就是不能在同学中间说。因为考试得 零分,也叫“吃汤团”。我们初中有个 无锡口音很重的语文老师,矮矮胖 胖,年岁很大了,一次一个女生考试 不及格,他指着她的Ili ̄l']说:“好0阿, 腾,十分诱人。尤其是肚子饿的时候, 远远看到这水汽,就感到有一股甜糯 的清香扑面而来,便怎/厶也走不动 了。付了钱(那是相当便宜的),买了 过去的一切,竟都变得异常地亲 切,~如那些店门口的大锅里蒸腾的 水汽。 筹子,在长条板凳上坐等,不一会儿 就会有一大碗溜圆白胖的大汤团端上 吃汤团!”这三个字,用无锡话念出 来,犹如“切趟夺”,十分奇特,仿佛 口里真含着一个汤团似的。一时班级 Ill介: 刘绪源,作家,评论家。1 051年生。曾从事小说、散文、剧本和 里此起彼伏一片“切趟夺”声,气得 那个女生顿日埘\在桌上大哭起来。这 以后,只要有人不及格,报过分数以 后,总会有这样的声音从后排或从哪 评论的写作,现主要从事现代文学与儿童文学研究。已出版作品,有 散文随笔集《隐秘的快乐》《冬夜小札》《桥畔杂记》《见山是山,见水 是水》《翻书偶记》,学术专著《儿童文学的三大母题》《解读周作人》 等,共十余种。现为《文汇报》副4-,j“笔会”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