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有感
作者:李霄明
来源:《安徽文学》2014年第11期
今年元旦后,因工作变动,一直闲在宅中。四月初,承蒙好友盛情之邀,也有伴夫人散心之意,去了一趟黄山。近十年来,因工作关系出差外地频繁,几乎都是来去匆匆,无暇顾及到良辰景致。此行与夫人一道,轻松自然,旁无杂念,尽情享受自然美景。
午后,我们顺利抵达屯溪机场。经过五十分钟车程,下榻在世界文化遗产——宏村古民居不远处的一处酒店。翌日清晨,空气极好,湖光山色,鸟语花香。车出酒店,转过一段绿意充盈的山坡,司机忽然说道,前面不远处,是清末名妓赛金花故居。但参观日程里无此项目,如果您二位有兴致……听后心中不免一惊,暗自感叹世上竟有这等巧事。几十年来,赛金花这个名字在我的生活中不断地出现。时隐时现,忘之难矣,挥之不去。从二十岁时偶闻开始,她的身影便不离左右。她的居所居仁里与我家不过千米之遥,她灵柩停放三日的黑窑厂三圣庵庙也是我去陶然亭公园的必经之路,她下葬之地距我早年工作单位更是近在咫尺,这次又偶遇她原籍祖屋,不免多出许多感慨。瞬间,如烟往事,涌上心头。
1980年深秋,在步入社会之际,因要上班的单位刚刚成立,无工作用房,临时租用在南城陶然亭公园一处古建内——慈悲庵。那时,我家住团结湖小区,因距离较远,天刚刚泛亮,便起身准备。没想到父亲比我起得更早。他推门进来,三言两语,讲了一些刚参加工作要注意什么和旧时陶然亭发生过的名人轶事之类的内容。大多内容今已记不得了,不知何故,唯有赛金花记得最深。今想来也觉得蹊跷神秘。追忆往昔,顿感是因赛金花葬于陶然亭的原因。回想在陶然亭的五年工作,正是自己青春年少,初出茅庐之年。那时,除去工作、玩耍,最大的兴趣就是寻觅赛金花墓穴的准确位置。“文革”十年间,赛金花墓被红卫兵铲除,一切相关信息痕迹均不见踪影。但听说尸骸并未被挖掘毁掉。仅此一息希望,几年中牵扯了我很多精力和时间,为此也付出了那个年岁不该付出的代价,时至今日,还多多少少地影响着我。五年转眼即逝,在单位准备搬离陶然亭公园之际,公园一位退休老者找到我并告诉我赛金花墓的准确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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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相约一日,老者带我去看了那个地方。老者指的地方,就在大庙(对慈悲庵的俗称)对面的土坡上,离我办公地点不过百步之遥。
时光流逝,我对赛金花身世之迷恋也渐渐随风淡去。然而,1990年代初,与在京一批满族学者文友举办第二届满族文学评奖时,偶读到作家柯兴参评作品《赛金花传》一书,使我又一次与赛金花不期而遇。是机缘的巧合还是命运的安排,一段时间,赛金花的影子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反而更加强烈地诱使我读更多有关她的书籍资料。在阅读与之相关文字的记述中,让我最信服认为最靠近历史真实的,要首推半个多世纪前,北大刘半农先生等著的《赛金花本事》一书。商鸿逵先生对赛金花的专访记录,让人读后,更为她伤感和不平。书中提到当时她住在天桥的居仁里胡同,已是晚年老朽的赛金花,生活贫困,每日应对租房人追讨欠账。家中无一值钱之物,身旁也无半个亲人陪伴。相伴左右的,只有早年跟随她的女佣。赛金花此时的窘迫,很难与她早年俊俏聪慧的童年和那绚丽光鲜的驻欧四国大使夫人的身份联系在一起。命运无常,十八岁时面对夫君的亡故,为了生存,她奔波在京、津、沪等地。因无求生技能,只有重操旧业。八国联军的入侵,她亡命京城,暂避住在李铁拐斜街熟识的门房里。然而,天无绝人之意。一日傍晚,洋兵敲门,赛金花惶恐间看到的是几个讲德语的士兵。在柏林三年学过德语,未想此刻派上了用场。赛金花客气礼貌地回应。粗言非理的德兵听后大惊,因不知赛金花的底细,便非常恭敬地表示歉意,即刻回去报告联军元帅瓦德西。第二天,瓦德西派马车来接赛金花到联军司令部在琉璃厂旁的驻地相见。瓦德西从赛金花口中得知她的身份背景后,顿时以礼相待,并对她因联军的入侵而带来的痛苦遭遇表示歉意和同情。因赛金花的前驻德大使夫人身份,日后瓦德西又多次召见她并求助她为联军代办军需。当时,洋兵肆虐,京城百姓因之戕生者,不计其数,故京城里商铺都终日紧闭门户。为此赛金花进言,不要再滥杀无辜,早日恢复社会秩序,让商铺开门营业。瓦德西听取了赛金花的建议,即刻下了一道命令,不准联军士兵在京城随便杀人。当时,清政府正与联军议和,因德公使夫人个人怨恨影响了议和双方的进展。联军是为德国公使克林德而出兵,因此更顾及克林德夫人的态度。此夫人一心为丈夫报仇,提出许多苛刻条件,不依不饶,把全权负责议和的大臣李鸿章弄得没有办法解决这棘手之事。正在心急于此事,不知何人向李鸿章献言,可请赛金花向瓦德西进言解决。李鸿章大喜,速派人请赛金花代办。事后赛金花说过,她向瓦德西说此事时,瓦德西面露难色说,他个人没有什么意见,只是公使夫人过不去……赛金花听后,自荐去做说客。据史料云,赛金花说,杀公使先生,并不是太后,也不是皇上,是那些无知无识的义和团。他们闯下了祸跑得远远的了,咱们两国的邦交甚笃,以后还要恢复旧好呢!请您想开点,让让步吧!公使夫人说,我丈夫与中国平日无仇无怨,为什么把他杀害?我总要替他报仇,不能就这么白白去死!赛金花说,仇已报了,我国王公大臣,赐死的也有,问斩的也有,仇还不算报了吗?公使夫人说,那不行,就是不要太后抵偿,也要皇上给赔罪……公使夫人态度是坚决的,毫无妥协之意。赛金花又说,你们外国替一个为国牺牲的人作纪念,都是造一个石碑或是一个铜像,我们中国最光荣的办法,是竖立一个牌坊……为公使竖一个牌坊的意见,得到了公使夫人的认同。最后清政府与联军均认同这个方案。联军撤离,太后、皇上也顺利回京。可以说赛金花为京城百姓和国家做了两件大事,但日后赛金花本人却称之为为国家理应做的小事。
回首往昔,纵观赛金花充满多变传奇的人生经历和命运境遇的坎坷,那一生中戏剧性的悲剧色彩,读后无不让人感叹唏嘘。如果,没有发生童年时的家庭变故,她一个十三岁少女,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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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伶俐又生得几分姿色,怎么会去讨吃艺妓这碗饭呢?又怎么能发生邂逅年长她三十六岁仅相伴她五年的如父夫君洪状元(名钧,同治戊辰科一甲一名进士)呢?正如她晚年所言,当时虽然聪明,究竟幼稚……从中看出悔之晚矣之叹。从商鸿逵当年对赛金花采访文字中可以看到,她从十三岁嫁给洪钧到晚年病逝于北京南城居仁里,这段辛苦漫长的岁月里,特别是1900年后,社会上对她个人的褒贬非议,她都是坦然面对,无一句抱怨之言。让人感动的是,在自身处于世态炎凉又茫然无助之时,她还能用那瘦弱的、不被传统观念接受的双手,救黎民百姓和国家于险境之中。更可贵的是,她从未为自己在当时屈辱的窘况中表白申辩,唯有淡淡的一句话——就办了那么几件小事。此话足以证明她人品的高尚。
徽州之行即将结束,质朴热情的司机没有忘记日前的承诺,最后一天,在细雨中陪我们夫妇参观了“归园——赛金花故居”,赛金花故居,更准确地说应是祖居。此处与宏村、西递等热门景区相比,更显幽静清雅。伴微风细雨走进这座复古的并具典型苏州园林风格的三进院落,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湿润之气,不觉之中有一种时光倒流之感。目光所及之处,均有湖景山色之美。很舒服,很耐看。不大的水塘,未见荷花,却见假山耸立,亭台楼宇造得精细,几丛竹子在风雨中摆动。庆幸此时此刻,院中无人,意外之中多了一份雅境,也多了一份忧伤,恍惚间生出一种故人犹在之感觉。不知她的遗骸何时才能重回故里。 责任编辑 张 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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