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逝》——子君手记
郑宇欣18123867
今天是腊月二十六,窗外的枯枝在惨白的天空下瑟瑟颤抖,最后一点枯黄的颜色都被冬风刮尽了。冬风,涓生,我总想起你以前常对我说的,“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我哈了口气,在一团白雾中搓了搓手,却不由得咳嗽起来,弯腰向身旁的痰盂吐了几口,仍旧是带血的淡红色。我可能看不到这个春天了,涓生,上个春天的色彩和温度还残存了一点,可是寒风吹彻,它也像将息未息的烛火,我再也不能抱着它取暖了。
父亲去城里置办年货去了,并再三告诫我不要出门,我自然是不会出的,无非是村里人的闲碎的指点和那些投射过来的蔑视的厌恶的眼神,外面的“新世界”不过如此罢。涓生,我惭愧地、决绝地快意地抛弃了那些我曾经慕往的新世界,那世界里有真正的平等和自由,里面的男女都是有思想有力量的战士,正如从前的你我,是多么勇敢呵,渴望自由的爱情和独立的人格。我仍记得你在会馆对我说的一切,关于家庭专制,男女平等,关于伊孛生、泰戈尔、雪莱......你眼神中闪耀的光是我从未见过的,那智慧的,锐利的,忧郁的目光或许可以照亮这个慢慢腐朽的世界!我微笑着,看着你微皱的眉头,看着你忧虑地深思,你灵巧的嘴唇。你说的我不能全然听懂,但我知道那是一个比我所知的美好百倍的图景,那里面有你低沉有力的声音,就足够了。你有时钦佩于我的无畏,却不知道我的无畏全是你给我的。后来你单膝跪地,眼含热泪,款款深情——这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我是我自己的,但是在那一刻,我便只是为你而活了。
虽然租房子遇到了种种困难,可是傍着你的手臂,我是不怕的。终于在吉兆胡同里安了家。我卖了首饰,置办了几件像样的家具,买了四只小油鸡,还有阿随,我们的日子就在这种宁静的幸福中平稳航行。初为人妇,持家之道并不如我想的那么容易,在拮据的境
况下就更是如此,可是为了你的安稳舒适,再辛苦的忙碌也值得,只是......你也发现了,从前那种阅遍书海、侃谈理想的生活离我越来越远,锅碗和针线取代了我常常捧读的书本,猪肉白菜的价格取代了昔日理想,就连我白如葱蒜的双手也开始有了树皮般的粗糙。我拒绝了你请女工的好意,我知道我们小小的家庭负担不起这笔支出。从象牙塔跌落现实让我既自卑又痛苦,但我要尽我最大努力让你幸福。
只是,我待君心依旧,君却日渐疏离。也许是工作劳累的缘故,也许是那次失业的打击...我总觉得你待我不像从前那般真挚热烈,也许这就是真正的夫妻生活吧,归于平淡。每天看你伏案写稿,那逐渐瘦下去的躯干和疲劳的双目,总是唤起我对你的疼惜。于是饭一做好,我便叫你,却没想到会惹得你生气。从那以后我便不敢再打搅你,也不敢将心事透露给你——阿随已经两天没吃饭了,那官太太更是变本加厉地嘲讽......我再也掩饰不住我内心的愁怨,你的厌烦和疏离感也越来越明显,这让我的心痛苦的揪紧了,可是作为一个女人,我还能怎么办呢。
后来,你还是忍心将阿随送走了。说来奇怪,与你生活后陪伴我最多的居然是一只狗。你带它走后,我便把头埋在被褥里痛哭了一场,你似乎觉得油鸡聒噪,阿随累赘,但它们是我劳苦生活中的唯一乐趣。阿随很像父亲留着看门的家狗,连叫声都很像呢......
但是我不能,不能将这些凄苦发泄到你身上,明明我们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大,我却怎么也不愿去想。我只能咽下苦水,愈发温和地待你,用热烈浪漫的曾经来感化我们之间的寒冰,你的应和却越发勉强和虚假,最后跑到通俗图书馆去了。是我不对,我不再懂你了,我使你厌烦了,可是涓生,我觉得你近来很两样了。可是的?你,——你老实告诉我......
你的爱曾让我新生,现在我又死去了,我不敢看你,又多么希望你告诉我你还是爱我的,哪怕只有一粒灰尘那般的,再轻唤一声“子君”,就能将我从如临海底的窒息感中拯救
出来了。你侧着身子不说话,转而奔出门了。
我回到父亲家后,不知怎的,就染上这咳疾了,父亲说这都是我该,请来了郎中,说是肺痨,大抵活不到明年了。我反而觉得轻松,涓生,我终于可以解脱了,我厌倦了这个吃人的、吞噬我们爱情的悲惨世界,死亡才是真正的自由平等!
别了,涓生,我唯一留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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