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０１２年１月 第２８卷第ｌ期 长春教育学院学报 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Ｃｈａｎｇｃｈｕｎ Ｅｄｕｃａｔｉｏｎ Ｉｎｓｔｉｔｕｔｅ Ｊａｎ．２０１２ Ｖｏ１．２８ Ｎｏ．１ 美狄亚和《氓》中的弃妇形象比较 徐文惠 摘要：本文通过对《美狄亚》和《诗经》中的《卫风·氓》这两个经典文本的分析，分别比较其中两个弃妇形象的悲剧性以及造 成其悲剧的主客观原因，尤其是探讨通过她们不同的反抗方式所折射出的早期中西社会即已存在的深层的文化差异。 关键词：美狄亚；氓之妻；弃妇；中西方差异 中图分类号：１０６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１６７１—６５３１（２０１２）０１—００２４—０２ 拜读中国最早的诗歌总集——储经》，仰视西方最早的文学 美狄亚噙着泪，一字一句说出了这些话。“女也不爽，士贰其 形态一古希腊神话，我们都发现了这样一群影像——弃妇。 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氓之妻的这声声控诉，和美狄亚的 风·柏舟》、 风·日月》、 痛悟是何其相似！但是，在这同样的不公正命运面前，在自己的 储经 中的《召南·江有？已》、 风·终 》、 ａ 风·谷 、《卫风·氓》都曾在不同的文献中 幻梦破碎的时候，她们的情感表现与抗争方式却是有着天壤之别 被称为弃妇诗，而美狄亚也被看作是奋起反抗男权主义社会不公 的，同时也是极其引入思索的。 正命运的第一个弃妇形象。笔者旨在通过对《美狄亚》和《诗 自己的容颜不再，换来了氓的二三其德，氓之妻有着深深的 经》中的《卫风·氓｝这两个经典文本中的艺术形象进行细读和 怨怼与悔恨。“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 分析，探讨她们的性格特征、悲剧性以及造成她们不幸命运的主 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这是她以自己的亲 客观原因，更意图揭示出，借她们各自不同的反抗方式所折射出 身经历为代价得到的并且劝解后人的箴言。“信誓旦旦，不思其 的中西方在原始社会形态、民族心理、文化等诸多方面的异同及 反”，这是她强烈的谴责与控诉。但是，也仅仅只是控诉。“反 其对今天中西方文化现状与交流的影响。 是不思，亦已焉哉”。这是一种坚定的决绝，是一个理智的结束， 同时也是自己永世擦不净的泪水的开始。 相同的命运。不同的结局 但是。美狄亚却拒绝了沉默。从“蛮夷之地”走出来的她， 的少女心里早已生了根。一句“秋以为期”，将自己轻易地许给 骨子里是不知道隐忍与懦弱的。爱情的面目全非，使她失去了理 了那个嗤嗤笑着的氓。争取到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 智。她要报复！她陵怒却冷静，用施了毒的金冠和金袍作为礼物 姻，她开始了为人妻媳的劳作生活。 “自我徂尔，三岁食贫”， 杀死了公主和要驱逐自己的国王，甚至，她为了自己的孩子免受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曾经两小无猜的他，在这天真善良 “三岁为妇，靡室劳矣；夙兴夜寐，靡有朝矣。”日夜劳作中容颜 敌人的侮辱，更是为了断绝伊阿宋的子嗣，她硬起心肠亲手结束 渐衰的她，换来的不是日益深厚的尊重与爱，却是丈夫的暴虐摧 了自己两个孩子的性命！一切纠葛，在伊阿宋绝望、暗淡的眼神 残、喜新厌旧和无情的抛弃。被弃回家，等待她的还是兄弟的嬉 中落幕。她的复仇，残忍、血腥，但却彻底。 笑与嘲弄。“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这种彷徨失路的痛苦与哀 二、社会与个性的原因 伤，只有那汤汤的淇水才能理解。 无论是美狄亚还是氓之妻，她们都是贤淑美丽、聪敏过人 而在世界的另一边，一位聪明、美丽的女子也同样义无返顾 的。更重要的是她们对待爱情都是忠贞不二的，但是她们最终都 “因为她们身 地痴爱了。在她父王雕栏画栋的宫廷之中，第一眼见到英俊翩然 没能逃脱被遗弃、失去一切的命运。原因何在？的伊阿宋，美狄亚就开始了她为爱而痴狂的宿命。为了爱情，她 为女性而且又生活在那个女性失语的男权社会中，就注定了她们 用尽力量为她心爱的人夺取金羊毛，为了跟他远走高飞，她甚至 在爱情上的失语和被随意处置的现实。”母权制被推翻，女人成 付出了背叛自己的父亲和国家并且杀死亲弟弟的代价。跟随伊阿 为男人的附庸，女子地位的低下，这是造成美狄亚和氓之妻的被 宋回国后，美狄亚用计杀死了篡夺王位的伊阿宋的叔叔，使伊阿 弃的根源。正如恩格斯所说： “母权制的被推翻乃是女性的具有 宋得以取回王位。这个为了爱情抛弃一切，离乡背井从此只剩下 世界历史意义的失败，丈夫在家中掌握了权柄，而妻子则被贬低 伊阿宋可以依靠的女子，为他生下两个孩子，傻傻地相信自己背 被奴役变成丈夫淫欲的奴隶，变成生孩子的简单工具了。”“这 弃所有最终换来了真爱，到最后，却得到了丈夫要另娶一位年轻 时通例只有丈夫可以解除婚姻关系遗弃他的妻子。”当时的中国 貌美的公主的消息，而自己和孩子竟也即将被情敌的父亲——科 和古希腊进入父系社会，男性在社会中占统治地位，女性是他 任托斯国王克瑞翁驱逐出境。曾经那么信誓旦旦要永远守护自己 们的奴隶。父权社会对女性有天然的威慑力，对于把一切希望寄 的英雄，一夜间变成了忘恩负义、满嘴虚言假意的伪君子。 托在丈夫和婚姻上的美狄亚和氓之妻来说， “女人到了一定年龄 “唉，在一切有理智、有天性的生物当中，我们妇女是最不 还不出嫁是不幸的，而要结婚，就得贴上重金购置嫁妆，结果却 幸的。少女时，我们便憧憬能遇见称心的夫君，结婚后更能和爱 是为自己找了一个主人”，甚至， “女人首先要学会的是怎么驾 人长相厮守。我们总是把珍贵的爱情看得比性命还重要，从不理 驭丈夫，如果成功，生活是令人羡慕的，要不然，还不如死了。” 会即将降临的灾难和困苦。”在经历了丈夫背叛的锥心疼痛后， 她们视家庭和丈夫为自己的全部，但是与此同时，那又是一个男 徐文惠／湘潭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硕士（湖南湘潭４１ １ １０５）。 ２４ 长春教育学院学报 ２０１２年第１期 人掌握了女人命运的时代，从这点来说，她们的悲剧，就有了必 腊，女子为争取和维护自己的爱情和尊严而采取行动是正当的，是可以得到社会的肯定与支持的。凡此种种，都说明了当时中西 然性的因素了。 除了上述原因之外，美狄亚和氓之妻对待爱情的相异态度和 方在民族性格上阴柔内敛与阳刚张扬之间的差异。面对背叛的不同抗争，还有其主观方面的原因，那就是她们截然 四、异同的实质及其文化意义 不同的性格特征。美狄亚热情奔放、率真坦然、敢爱敢恨；氓之 通过上文的分析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美狄亚和氓之妻 妻善良贤淑、温柔恬静、含蓄内敛。而她们这种性格上的迥异， 作为“弃妇”的命运的相同悲剧是由其相似的社会形态、女性低 其实也是中西方当时不同的经济、文化等的社会历史条件不同所 下的社会地位造成的；她们不同的反抗方式又是她们迥异的性格 造成的。远在古希腊时代，商业竞争和长期的海外殖民铸就了希 因素使然。这一“同”一“异”，恰恰是处于人类文化早期的中 腊人注重个人利益、自由与勇于冒险的进取精神。而中国从《诗 西方在社会文化内涵和民族性格上的异同的表现。我们不得不承 经》时代就形成了“中庸保守、安贫乐道、讲究忠孝节义甚至以 认，这种差异又经历了几千年的历史积淀，它们有其存在的稳固 自我牺牲来全名分、保贞节的民族性格和文化心理”。因此，从 性和合理性。只是，笔者认为，中国的“月亮文化”太阴柔、西 这个方面来讲，在美狄亚和氓之妻身上，我们就可以想见两千年 方的“太阳文化”太阳刚，中国的民族性格太压抑、西方的民族 性格太张扬了。氓之妻和美狄亚形成的两个极端都是我们不愿看 前中西方就已经哉然对立的性格传统了。 三、民族心理与文化内涵的影响 到的。当然，我们现在已经欣慰地看到，随着中西双方文化、经 文学作品，甚至是一切艺术，昭示着一个民族的情感生活。 济、政治的交往日益密切，各自以自己的力量在向对方渗透、融 情感是全人类所共有的，所以能超越时间和地域的界限，含有一 合了。我们现在怀抱着“文化多元”、“和而不同”的理想，就 贯的普遍性。但是，文学也能表现每个民族的特殊性格，表现出 是要在承认并尊重各个民族文化传统的独立性的基础上，相互借 各个民族由于血统、习惯、环境等的不同而呈现出的各自极具个 鉴、相互吸收，追求中西方文化的和谐发展。也许有一天，每一 性化的色彩以及与之相应的文化内涵。通过分析和比较镞狄 个面对一份无力回天的爱情的女人，不论她是黑头发还是蓝眼 Ⅲ》和傅 这两个文本，透过美狄亚和氓之妻这两个鲜明的艺 睛，都可以在争取自己的合法权益之后微笑道别、鞠躬离场，而 术形象，我们可以较清晰地看到中西方各自的民族性格的轮廓和 不是独自哀戚，更不会以骨肉的生命换取负心人的痛苦。女性在 文化层面的东西。 任何时代、任何国家真正实现了独立，或者从另一方面说来，也 历史上的中国与西方在经济形态上的差异以及建立在其基础 正是中西方的文化与性格真正实现融合、互补的佐证了吧。 上的社会形态的差异，“造成了中西双方在民族传统精神上的差 参考文献：异：西方追求人的个性的独立，较多地表现与人与自然对立的精 【１】北京大学比较文学研究所编＿中国比较文学研究资料口ｖＩ】．北京： 神，而中国则崇尚天、人的融洽与和谐；西方注重人的外在的实 北京大学出版社，１９８９． 际活动效果，而中国则看重人的内在心性与情感。”这个差异在 ［２】曹顺庆主编．跨文明比较文学研究［Ｍ】成都：巴蜀书社，２００５． 美狄亚和氓之妻的爱情上都得到了印证。同样是自由恋爱了，氓 ［３］ｃ｛惠】斯威布．古希腊神话与传说【Ｍ】．北京：燕山出版社，２００２． 之妻注重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要“尔ｂ尔筮， ［４】高旭东．跨文化的文学对话——中西比较文学与诗学新论 ｖＩ】． 体无咎言”才敢“以尔车来，以我贿迁”。而美狄亚却爱得惊天 北京：中华书局，２００６． 动地、孤注一掷。她叛父弃国、杀害自己的弟弟才得以成全自己 【５】韩明安，林祥征．诗经末议［ｆ ．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１９９１． 的爱情，跟心爱的人私奔。氓之妻的爱，缠绵却含蓄；美狄亚的 ［６］黄药棉，童庆炳主编．中西比较诗学体系［Ｍ】．北京：人民文学出 爱，坦荡而不顾一切。而同样的面对被遗弃的不幸命运，氓之妻 版社，１９９１． 有满腔愁怨，但却恨不起来，像一直折翼的伤鸟，只能躲到暗处 ｆ７１李中华，杨合鸣编著．《诗经》主题辨析［Ｍ］．南宁：广西教育出版 哭泣和懊悔。美狄亚却被仇恨掌控，采取了疯狂的报复，化身为 社１９８９．头复仇的凶狼。这是她们的性格差异使然。而从她们周围人的 ［８］盛广智．诗三百精义述要［Ｍ１．长春：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１９８８． 态度这一侧面看，氓之妻畏惧“兄弟不知，呸其笑矣”，畏惧别 ［９】徐梅．中西方文学中的弃妇形象研究ｐ】．华中科技大学硕士学位 人的嘲笑或怒斥。“君忘妾，天知之。妾忘君，罪当治。”这说 论文。２００５． 明在当时的中国，女子的被遗弃不只得不到同情，还被看作是女 【１ｏ】中共中央马、恩、列、斯著作编译局．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四卷） 人的耻辱，是女子的罪。而美狄亚被遗弃之后，当地的很多妇女 ［Ｍ］．北京：人民出版社，１９７２． 安慰她，并且赞同、鼓励她站起来反抗。这又说明在当时的希 责任编辑：何岩